170. 去战国玩(30) 这是要杀生丸大人子……

30

初桃一扫颓废神色,神清气爽。

这边摸摸,那边捏捏。

杀生丸与现实小狗不同的,长长的、像云朵一样白又软的耳朵垂在她手中,初桃贴着温热的耳软骨说:“你既然能变成小狗,来时怎么不变?是不是故意的?欲擒故纵,平白让我牵肠挂肚!”

然后就被他陡然疾加速的步伐激的踉跄,结结实实地挨着他亲了好几口。

“哎呀,我怎么就不能变成你这么厉害的小狗,跑的好快呀,风驰电掣,流星赶月!”

她哈哈大笑,明明在逃跑,甜言蜜语却像是说不尽似的,一个字一个字地往杀生丸耳朵里钻。

杀生丸原本并无他意。

先前那次妖化,固然是因为动情期失去理智。但大妖平素也不会以现出原形为耻,相反,妖化形态有着人形不可比拟的优势。

是以,在简单评估战局后,杀生丸便以妖化形态衔住了她。

可现下……

她靠的这样近,血液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散,又总说些让耳朵发热的话。

犬妖鎏金色的眼瞳便迷蒙了一点。

又一点。

身体隐隐发热,胸腔中有莫名的情绪鼓胀起来。

他已不是第一次遭遇这般情境,依旧难以忍耐,眼前却闪现出她当日被她失控纠缠后脖颈上的深深咬痕,以及那一句“你可不能伤害我”。

于是跑的很快,望见深潭时想一头扎入寒冷的水中,但背上那人揽紧了手臂,最后他平稳地跃过了潭水。

这般疾驰数千里后,方才平息一点。

追兵未至,他撕碎了山头小妖,在篝火前落地的瞬间变作人形接住初桃。

她跌坐在他怀里,愕然的表情还没收回来。

手按在青年质地柔软的衣袍上,摩挲一下,又收回去。

杀生丸如覆春雪的脸上晕染开一点点红,见她如此,气息却冷了几分:“你不喜欢?”

“嗯?”她无辜望,这就是闷骚系的坏处,只要对方不挑明,玩家自然可以当不知道。

“……”

但刚刚摸爽了,而且看在杀生丸来捞她的份上,初桃也不强求让他变回去:“怎么会?无论哪一个你我都喜欢!只是刚才那样的只见过两回,所以我格外喜欢。”

他看起来是信了,神色舒缓。

初桃便换了个坐姿,背向他,伸手向着眼前的火堆取暖:“而且,我刚刚是在想……我曾与你的母亲一起从西国奔逃向外,夜里也像这样一般互相依偎。没想到现在和你复现了。”

杀生丸静静聆听,眸底因为凌月仙姬而是大胆的举止而起了波澜。他又注意到,她提起母亲的语气,和母亲怀念她所唤的名字,是同样的婉转低吟。

他唇角不自觉落下些许,却听她感叹说:“所以,这是命中注定的缘分啊!”

你们母子都合该是我的!

初桃笑眯眯地,回首望来的眼瞳熠熠生辉。

那篝火分明在她身后,却像是燃在了她的眼底,映照出眼前青年的模样。

他沉默了,喉结滚动几下。

最后,宛若不堪重负般闭上了眼,靠在身后的树干上,平稳气息。

要做的事已经做完了,初桃慢悠悠地炙烤食物,忽听得杀生丸问:“这就是你要送给母亲的礼物?”

初桃曾说过要送凌月仙姬一份厚礼。

她点头:“是报仇,但也是借花献佛。东国国主的命,你觉得她会喜欢吗?”

这个时代的妖界是从初桃平安京定下的八大头目演化而来,虽然分类出无数妖族小国,但整体上是一分东西,斗牙王与麒麟丸各执一端的局面。

斗牙王死后这种平衡被打破,东国势大,渐渐也不将西国放在眼里。

如今两边都死了先国主,便是站在了同一条起跑线上。

当然,初桃相信凌月仙姬会是最后的胜者。

杀生丸没有回答。

他腰间的玉佩却已亮了起来,女性独有的轻和嗓音传了出来:“喜欢呀。”

“……凌月?!”

“……”

初桃惊愕,对方却更加愉悦:“好久不见,仙桃。”

她感觉自己的名字好像在凌月仙姬的舌尖上滚了一圈,方才慢慢悠悠地低吟出来。

不过,“你一直在?”

哎呀,那不是她轻薄小狗的事情都被知道了?

凌月仙姬不答反问:“你想我一直在吗?”

“想呀。”

“我倒是想,但要真是那样,恐怕杀生丸早就将这枚玉佩丢弃喽。”

被揶揄的杀生丸:“……”

“这玉佩附有我一抹分神,现已沉睡,还可以此为媒介作传音、通讯之用,只是时间有限。方才我心念吾儿与你,便费了些妖力来看上一眼,没想到刚好听见你说要送我礼物。”

初桃眨眨眼:“这就叫做心有灵犀吧。”

凌月仙姬笑的更加开怀。

那是发自真心的、毫不作伪的笑意。

杀生丸并不是第一次见到母亲笑,往日里她打趣揶揄他时也频繁发笑,可现在拢共只交谈了几句,她一直、一直都在笑。

喜悦的心情好像溢出来了。

有这般高兴吗?

仅仅是说话就这般,那若是见面呢?甚至于,与她接触呢?

杀生丸旁听着,感受着自己的心绪。

沉稳有力的心跳,只因为身体的燥热而有些快。

他垂首,看向与母亲聊天的初桃。

“接下来你要来西国?”

“是呀,我想见你。”

“哎呀——可我却还没有准备好同等回馈的礼物,相比你送我的这份豪礼,我原为你准备的都黯然失色了。”凌月仙姬失笑,“便等我将这东国变成我之国度,再来接你同游西国如何?”

初桃听出了她的言下之意,弯弯眼睛,忽然感受到一点从身后而来的触碰,痒痒的,是那条大而软的尾巴轻晃轻摇着。

“到时候你可要全心全意陪我。去了西国,你再来人间陪我。”

人与妖的乱世,妖就交给凌月了。初桃也要努力完成结束乱世的小目标。

凌月仙姬愉悦轻笑:“那自然我等你。那么,就让杀生丸护送你回城后再回来吧。”

初桃应声说好,顺从地张开手,便顺势让那条尾巴送到了手中。

它一向与它主人意志对着干,但是是毛茸茸耶。

她手指握拳,毛茸茸就包裹在她拳里,她张开,就炸毛一样开花。

凌月仙姬还在嘱咐:“那之后,便让杀生丸将这玉佩送给你罢,多注入一些妖力。如此一来,你想念我、或者杀生丸时,便可抚摸玉佩与我们说话。也算是我陪在你身边了。”

“好啊。”

凌月仙姬高兴了,才开始翻旧账:“还有,五十年前是五十年前,现在是现在,我和你的回忆不可以混淆,也不可以覆盖。即使是杀生丸……也不可以哦。”

“怎还吃起了醋……唔。”

正在说话的初桃顿住了。

她感到肩颈一沉,青年好像垂下了头,挨着,嗅着,呼出的气是热的。

在蹭。

像是邻居耶耶欢快地用嘴筒子蹭,将气味蹭过来。

这是小狗的习性,初桃却是第一次见杀生丸保持清醒时主动的模样,长长地停顿一下,又因肩颈上有麒麟丸灼伤的痕迹,被青年下颌蹭过时,呼吸乱了一点。

好痒。

直到凌月仙姬问:“仙桃?你怎么不说话了?可是发生了什么?”

青年的银发垂落在胸前,和初桃黑色的发丝交错,明明是泾渭分明的色彩,月色下却分外和谐。

初桃找回思绪:“我……”

她用手去拨肩膀上的,感受到一点呼出的热气,他挨在手背上,鼻子轻轻地、蹭了一下。

他用自己的脸,将她的手……压在了肩膀上,从掌心到指腹。

脸是冷的,渐渐升温染上她的指温。

唇微张着,翕动,像是与交织的欲望对抗着。

“仙桃?仙桃?”

这这这……!!!

好像那个,好像那种剧情啊?

她恍恍惚惚,很辛苦才忍住了这种奇怪的既视感。低头看见杀生丸撑在身体两侧的手,手背脉络清晰。

她盯着看,一心二用,放缓了速度与凌月仙姬对话,用借口将刚才的迟钝搪塞了过去。

凌月仙姬也不生疑,继续说着其他话题:“我都忘了问你和杀生丸相处的如何了,若是这小子伤了你,随你处置。”。

她答说好,手也覆了上去。

将那隆起的青筋压实了,又扣入指缝。

她随心下的举动,却仿佛叫杀生丸胸腔中不得解的躁动找到了出路。

母亲低吟的“仙桃”“仙桃”在耳边弥散,青年的唇翕动着,像是过去无数遍演练的那样,向上弯起若有若无的弧度。

露出一点感同身受的、喜悦。

原来母亲的心情是这样的。

……

闲事聊完,凌月仙姬便心满意足地切断了联系。

拜玉佩与初桃所赐,她比谁都要早地得知了东国国主麒麟丸身死一事,有无数的事要去处理。如今留给她休闲的时间寥寥无几。

她心情良好,哼哼两声:“真羡慕这小子,能够和她朝夕相对。你知道他刚刚在做什么吗?”

被问的邪见不敢说话。

他被继国兄弟关进地牢,度过了惨无人道的三日,尔后,凌月仙姬便像救世主一般派妖前来带回了他。

他也挂念着杀生丸大人,可他听到的只言片语里分明没有杀生丸大人的存在啊?

凌月仙姬感叹:“他在向我宣誓主权,都说我儿是无情之人,可无情之人能有这种领地意识吗?”

邪见装听不懂,干巴巴说:“看来杀生丸大人和仙桃大人相处的不错。”

“自然,他执意去找仙桃,估计就是要带她回来成婚的。”凌月仙姬忍俊不禁,这孩子确实与他父亲不同,注重责任。即使婚姻被她口头解除,也不曾更改。

邪见忐忑问:“那、那您为何不让杀生丸大人带她回来呢?”

“哎,你看她杀死麒麟丸这般轻松,这天下于她也不过探囊取物。”

凌月仙姬笑意加深:“我犬族长公子于稚日已是高攀,如今她还将成为这乱世之主……我这做母亲的,又怎能不为儿女考虑,将他从区区一小国之子的身份拔高到妖族少主呢?”

所以她才推迟了见面时期。

杀生丸送完未来的妻子,也该回来为西国统一妖界的事业做出贡献。如此,才能和她比肩而立啊。

邪见:“……”

懂了,这是要杀生丸大人子凭母贵啊!

他感动落泪,但为什么说来说去还是你们母子和仙桃三个人的故事?

凌月仙姬瞥他一眼:“杀生丸要送仙桃回城,你便等他回来寻你吧。”

“是!”

……

东国国主暴毙身亡的消息传的很快。

与之相伴的,是东国上下对鬼王月彦的追捕令。

那名只在黑夜中出现、瞳色如血月诡谲的青年,当着数名东国妖怪的面,杀死了他们的国主,轻蔑地回首一眼后便消失在了原地。

还带走了凶器。

那名先出手的刺客也被归到了“月彦”头上。

即使有妖发现疑似犬族妖力的痕迹在最后出没,但最大的仇恨值已经被“月彦”拉走,举国上下都视他为敌人。在应付政权交替之余,仍派出妖手追杀。

恶罗王却心知肚明真正的凶手。

他取走了酒楼那幅画,也曾赏析其上要写之意,如今却是索然无味。

恶鬼厌倦地阖上眼,那画卷便凭空自焚,燃烧而尽。

他止不住想起那日所见银犬背上的女性,人比花颜,覆面后却宛若恶鬼,杀意与煞气笼罩。

形与神俱在。

“这才是妖客。”

……

鬼舞辻无惨遭到了妖族的报复,被不日不夜地追杀。他逃跑的样子云淡风轻,心底却非常恼怒。

这股子情绪,传递到了散布在各地的十二鬼月心中。

他们往日对父亲多有腹诽,现在却聚集起来,上下一心。

“父亲……是因为那麒麟丸诱导弟弟们误入歧途,方才勃然大怒吧。”

“父亲大人杀的好!”

“啊啊父亲大人的爱,想要拥有”

“梅他们现在哪里?我等这就去协助父亲大人,叫那些妖怪有来无回。”

他们下了决定,追寻着同类的气息,看到打的兴起的梅和妓夫太郎,还感应到其余跟随鬼舞辻无惨而来的姐妹,忽有人道:“恋雪呢?”

恋雪不在这里。

她在执行一项特殊的秘密任务。

她要代替鬼舞辻无惨,去追随母亲的身影。

……母亲。

她和珠世一样,几乎在看见初桃的第一眼,血液便沸腾起来,“母亲大人”二字被她情不自禁地唤出来,是敬仰的语气。

然后脑海深处就响起了父亲的声音。

——“跟上她。”

那语气小心翼翼,又眷恋极了。

恋雪是在枉死后被鬼舞辻无惨救活,化身为鬼。

她与生前的恋人狛治恩恩爱爱,诞有一女。

兄弟姐妹都说父亲是看中狛治才将她变成鬼以作人质,但只有恋雪知道并非如此。

她曾因人鬼殊途始终无法迈出脚步,只是夜夜垂泪。鬼舞辻无惨却说“明明有相爱的机会却不抓住,会后悔一辈子”,而将狛治巧取豪夺回来当上门女婿,威胁他若是再让恋雪哭泣就杀死他。

而她怀孕后,父亲大人阴晴不定:“人与鬼竟也可以……”先是出现喜色,后却被厌恶与愤怒笼罩:“只是你多受苦,以后就不要生了。喜欢哪个孩子便告诉我,我来把她变成你的孩子。”

这般这般许诺着的无惨怒视着狛治,更加厌恶他。

所以,尽管其他人对父亲大人的残暴多有怨言,但恋雪并不讨厌他,相反,还非常尊敬他。

平日关系也很要好。

或许因为恋雪是兄弟姐妹中唯一一个有夫有女的人,鬼舞辻无惨很是爱她,常夸赞她有母亲十分之一风采。

恋雪或许是唯一一个知道母亲与父亲过去的人。

无惨未曾遮掩自己的情绪,恋雪也尽心尽力地追逐着前方的身影。

她动用血鬼术,将自己的气息隐下去,就像是冬日满天飞雪中的一片雪花,无人知道它什么时候落下。那头银犬灵敏的鼻子即使有察觉,却也抓不住她。

她就这样不紧不慢地追随在初桃身后。

无惨也放心地透过她的眼睛,偶尔与她说话:“这白犬倒是可爱。”

他感叹似地说起过去的事:“她心地最善良了,所有小动物都很喜欢她,但她尤其爱犬,只爱白犬。当时后院里有七八只小狗,一见到我就冲我狂吠,夫人一来,便都扑上去让她摸了……”

“这白犬模样不错,就是稍大了些,但夫人喜欢,日后我要去为她找到更大更威风的犬!找个十只八只每日不重样的给她抱。”

恋雪点头记下,母亲大人喜欢大白狗。

然后,她的目光迟疑住了。

刚刚还分外随和、说要给母亲找七八条狗的父亲大人登时勃然大怒:“怎么是个男妖怪?!”

他刚好看到了杀生丸变形的一瞬间,破口大骂:“不要脸的家伙!手放在哪里?尾巴在干什么?!倒是心机了得!狗!”

“不过是有幸被我夫人骑一回,就蹬鼻子上脸,你干什么!你!!!”

从鬼舞辻无惨的口中吐出了许多脏污之语。

鬼舞辻无惨的情绪上来,恋雪感到自己的眼睛因为用力瞪大而酸涩,甚至有了落泪的冲动……诶?等等!不会吧。

她努力地将眼睛睁的更大,仰起了头,好险没有流出眼泪。

不然……

上一个偷看到父亲大人流泪的珠世姐已经跑路了,这次要是正面撞见父亲大人被气哭……会死的,绝对会死的。

恋雪想也不敢想,放空了思绪,中途还感觉喉间发痒,好像有血块积攒在喉咙口,被她忍了下去。

绝对不能在这时吐血。

父亲大人骂骂咧咧许久,才忍着怒气,忽然消失了,想来是他那边发生了什么事。

恋雪更加尽力。

鬼舞辻无惨经常地使用她的眼睛,阴鸷注视,再不置一言。

直到她远远地看见继国城的身影,那两人似乎到了分别之时。杀生丸站在原地,母亲向城内走了一步,恋雪才听见父亲大人的痴痴呢喃。

“但是她好喜欢他……”

“我不会看错,我们过去分别时她便是这样看我,一模一样……她喜欢他,只比喜欢我差一点……”

“他们分开了,我要杀死他……不,不。”

“如果杀死他,她会为难,她会伤心。我不能,我不能过去这么久都没有长进,我不能只知道嫉恨杀害他人,我应该——”

鬼舞辻无惨自劝的声音戛然而止。

恋雪感觉自己的眼睛又溜圆了,怒视向远处城墙边。

女性本已走出一步,此刻却骤然回头,踮起脚尖,挑开青年身后如瀑似的银白色长发,覆过去,亲吻了他的后颈。

不用说,恋雪也能感受到父亲瞬间满涨的怒气值。

尤其杀生丸按在女性肩头的手像是要推开,又一动不动。

“欲擒故纵,欲拒还迎!”

无惨硬生生地忍住了:“他只是夫人玩玩的吧?是玩玩的吧?他都没有被夫人带进城,分明只是个不值一提的情人!如果是玩玩就没问题!”

“我不杀他,我不杀他!夫人不会一直喜欢他的!”

恋雪:“……”

完蛋了,她好像知道的太多了,笨蛋父亲,注意一下场合,不要把别人的脑子当做自己的脑子泄露心声啊。

但是他这般慌乱,自问自答,分明恨那白犬到极点又小心翼翼到委屈的模样,还是让恋雪忍不住放柔了声音:“等您那边的事结束后,来见见母亲吧,将您这些年的事同她也说说吧。”

“是您告诉我的,如果将一切都埋藏心底,我和我所爱的人只会越来越远。”

他却忽然噤了声,沉默良久。

久到恋雪以为鬼舞辻无惨不会回复时,他哑了声:“我实在无颜以对。”

五百年前,鬼舞辻无惨在离开初桃时承诺“我能不依靠你,自己做到”,他以为自己能带回青色彼岸花,变身为人。

可直到初桃老去、初桃消失、甚至是初桃死去五百年后的现在,他都没有实现自己当日的承诺。

同时一事无成。

他实在无能,也无用。

因此无颜以对,只能阴暗爬行,无能狂怒,强装大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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