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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1章 回马枪

随着她的动作,那按钮被按动,发出“咔哒”一声细微的脆响。随后,那保险柜的门就如同安装了弹簧一般,“啪”地弹开来。

居然真的是“1107”!!

来不及细想齐雁卿为什么把这个奇怪的日子当做保险柜密码,李禛打开灵脑,借着灵脑微弱的光线,查看着保险柜内部的东西。

保险柜内部空间很大,被隔断成上下两个部分。上面的空间小些,只有一本薄薄的册子;下层的空间比较大,堆了一些纸质文件。

李禛思考几秒,将手伸向了上层。她要找的芯片不是很大,应该不会放在一堆文件里。

她探手将那个薄薄的册子拿出保险柜。册子封皮是皮革的,虽然保养得不错,但仍是有长年累月被翻看所产生的折痕。

迫不及待地翻开册子,李禛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。

这并不是什么“小册子”,而是一本装满了相片的相册。

一翻开相册,首先映入眼帘的,是一个女人的照片。

背景似乎是在舞会上,女人穿着礼服,一手托举着酒杯对着镜头,笑容灿烂。李禛瞧了好几眼才认出来,那女人正是乐灵洲。

——与其说是乐灵洲,不如说是花园中的那尊雕像。

李禛没空思索这二者的区别,急切地翻到下一页。www.dghszg.cn 蝶椰小说网

下一页左右两边各有一张照片,左侧照片仍是“乐灵洲”,她扎着利落的马尾,站在那白色的雕塑下,摆出雕像同款动作;右侧照片是齐雁卿和乐灵洲的合影,两人均是笑容满面,看不出怨偶的模样。

李禛失了耐心,飞快翻过相册。只见薄薄一本相册中,要么是乐灵洲单人照,要么是她和齐雁卿的合影,除此之外别无他物。

这样一本相册,有什么值得放进保险柜的?李禛将相册放回原位,目光投向下层的文件。

她伸手捞出一沓文件,一目十行地看了两页,忽地瞳孔一缩。正欲细看,却见灵脑的光闪烁几下,一道消息弹到她眼前。

[Q:齐雁卿回来了!]

Q便是秦宛的备注。她现在还在楼梯上装作擦扶手的模样,实则在盯梢。

停顿几秒,又有几条消息噌噌噌地弹出来。

[Q:快走!]

[Q:他要上楼了!]

这条消息弹出来的同时,李禛听到一串沉重的脚步声朝着书房走来。一步、两步……

她眼睑微动,扫视一圈,想寻个能藏身的地方。可书房摆设并不复杂,可以说一览无余,哪有能让她藏身的地方?

可还未等她寻好藏身之处,那皮鞋的声音就忽然停在房门前。

“你在干什么?”

齐雁卿的声音忽然响起,吓得秦宛浑身一抖,手里的抹布险些落到楼下。

“先、先生,我在擦楼梯呀。”到底是老牌捕蝇草,秦宛很快就整理好表情,作出一幅胆怯却不心虚的模样。

“擦楼梯?”齐雁卿眯了眯眼。他就是这么个多疑的性格,家中仆从乃至猫猫狗狗,都要被他怀疑个遍。

他的目光上下打量着秦宛。秦宛被他看得浑身汗毛直竖,却仍然稳住心态,保证呼吸正常。

半晌,齐雁卿才收回视线:“楼梯很干净,不用擦。你下去吧。”

得到了他的“恩准”,秦宛却并不轻松,甚至吸了一口凉气。李禛就在书房里面,她清楚得很。

现在,秦宛宁愿齐雁卿多斥责自己几句,给李禛拖延个躲藏的机会。

也不知齐雁卿是不是听见了她的心声,看她慢慢悠悠没动作,声音瞬间变得严厉起来:“还磨蹭什么?!”

秦宛见他马上发怒,也只能心中哀叹一声,赶紧离开了。

见她离开,齐雁卿才稍微放松了一些。

可能是计划将近,他最近很是不安,总感觉自己这个“秘密”要被人发现。虽然现在看来,应该还没事,但他也难免疑神疑鬼起来。

尤其是今早花瓶碎裂那件事,更让他感到奇怪和惊惶。上班路走了一半,他总觉得书房门没关严,便又让司机开了回来,打算确认一下书房的情况。

刚一站到门口,又觉得那女仆在暗中打量他,心里更是不痛快,便让女仆赶紧走了。

她一走,齐雁卿才放松了一些。

他伸出手掌,只听“嘀”一声——不知道是否是他的错觉,在开门的一瞬间,他听到了一声脆响。

齐雁卿神色微变,谨慎地踏入到书房之中,右手摸到墙壁上的开关,一把打开了灯。

明亮的灯光自天花板投射而下,照亮了整间书房,并钻入到细小的缝隙中。

黑暗的环境中骤然射入一道细细的光线,李禛眨了眨眼,放轻了呼吸,免得引起他人的注意。

“没有人?”

齐雁卿站在灯光的正中,环视四周。诚然,物品摆放的位置并未改变,屋子里仍是空荡荡的,也没有缺少什么东西。

但他还是感觉不对劲。

皮鞋的声音在屋中响起,紧接着便是“哗啦”一声。齐雁卿走到窗户边上,蛮横粗暴地将窗帘拉开。

些微的光顺着落地窗照到他脸上,并不十分明亮。

窗帘后,没有人。

齐雁卿检查了一下玻璃。玻璃完好,窗户没有开过的痕迹。

李禛默默捏紧手中匕首。

齐雁卿脚尖点了点地,皮鞋踩在地毯上,发出特殊的沉闷声音。他将窗帘拉回原位,又蹲下身,朝桌底看去。

桌底空荡荡的。因为齐雁卿不放心女仆进来,所以有一段时间没打扫过,桌子下积了些灰。

他见到那层灰,有些嫌恶地耸了耸鼻子,飞快站起身来,朝着另一边的书架走去。

李禛感到有些闷,额头上冒起了一层薄薄的细汗,握着匕首的手也有些滑腻。她舔了舔干裂的唇,侧耳倾听着“哒哒”的脚步声。

齐雁卿在书架旁驻足几秒,便朝她所在的方向走来。几秒后他又停下,嘴里发出疑惑的自语:“保险柜?”

听到他这细细的呢喃,李禛的后背骤然绷紧。隔着一层不算厚的柜门,她似乎能看到齐雁卿犹疑的表情。

没错,她此时正躲在保险柜之中。

书房不大,没有藏身之处。就在齐雁卿刷卡的一瞬间,李禛的目光锁定了被她打开的保险柜,而后不顾一切,在齐雁卿推开房门的同时,钻入了半人高的保险柜中,并飞快地关上了保险柜的门。

保险柜很大,但那只是相对资料而言,藏下一个人还是很勉强。

幸好这个保险柜没有装得太满,给她腾出了一定的容身空间。现在,李禛整个人便蜷缩在这个逼仄的封闭空间内,静静地倾听着齐雁卿的一举一动。

齐雁卿蹲在保险柜前,一手覆上保险柜的铁门。感受着铁门传来的冰凉触感,他似乎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,久久没有动作。

是打开保险柜,还是就此离开?

李禛无声地将匕首调整到最优角度,一旦齐雁卿打开门,她就会如弹簧一样从保险柜中弹射而出,匕首直刺他的要害。

时间似乎过去了很久很久,又似乎只过去了几秒。齐雁卿抽回手,轻轻拨动被重置回0的数字按钮。

藏在保险柜中的李禛,甚至能听到密码锁转动的声音。那声音碎碎的,像是在挑动着她脑海里那根绷紧的弦。

齐雁卿停顿了一瞬,又拨第二个。

第三个是“0”,不需要动。齐雁卿的手指挪动到最后一个密码上,连续拨动了“7”下。

李禛屏住呼吸,双眼死死盯住柜门。七下拨动密码锁的声音响过,齐雁卿将手搁在按钮上,马上便要按下去了。

无论是柜内还是柜外,两人的呼吸和心跳都开始变得急促且沉重了。齐雁卿看着保险柜的门,不知为何,他今天不是很想打开它……

正犹豫间,忽听书房门口传来敲门声,“哒哒哒”的,声音分外清晰。

李禛心跳都好似停了一拍,而齐雁卿如释重负,飞快地转过身,抹了把额头上的虚汗,一把拉开房间的门。

“灵洲?怎么是你?”齐雁卿看向来人,“怎么也不好好休息?”

乐灵洲笑容温柔:“听说你慌忙回来了,担心出什么事,就看看你。”

她的笑容让齐雁卿有一瞬间的愣神。几秒后,他才回过神来,笑道:“就是想起有东西忘带了。”

“那你现在找到了吗?”

齐雁卿点头:“找到了。我去上班了。”

又深深看了眼屹立在书房之中的保险箱,拎起随手放在桌子上的公文包:“我走了。”

说罢,便关了书房的门,又急匆匆地下了楼,身影很快就消失了。

听到齐雁卿的脚步声渐渐远去,李禛悄然松了口气。然而还未等她放松下来,一个新的问题便再次让她绷紧神经——

她该怎么出去?

保险柜本就不是让人待的地方,自然没设置从里面开门的机关。她进入保险柜躲避只是权宜之计,现在冷静下来,却犯了愁。

毁掉保险柜?撬锁脱身?但这样一来,她们潜入这事就要暴露了。

正愁眉不展间,李禛忽听到书房门的智能锁又是“嘀”的一声。她瞬间提起心来,心道该不会是齐雁卿去而复返了吧?

难道他就非要在今天打开保险柜?

刚松开的手再度握起匕首。房门又被推开,一个人慢慢走进来。

只是这脚步声和齐雁卿的不同。很轻的声音,像是一只猫走在柔软的地毯上。

是个女人。李禛心中瞬间就做了判断。

可不是说齐雁卿的书房只有他一个人有权限进入吗?这个女人,是怎样解锁智能锁的?

来者像是锁定了她的位置一般,没有犹豫,径直朝着李禛的方向走来,没几秒,就来到了保险柜面前。

她抬起手,轻轻敲了下保险柜的门。“铛铛铛”的声音就仿佛在耳边响起,而后便是按动按钮的声音。

没错,齐雁卿离开时,忘记将密码调回默认状态了。

柜门慢慢被打开,光线顺着缝隙投到漆黑的保险柜中。光线逐渐变多、放大,最后全然照亮李禛的整张脸。

在耀眼的灯光下,李禛最先看到的,是一缕金黄如日光的发丝。

第32章 红宝石

是乐灵洲。

她半蹲在保险柜前,一只手握住保险柜的柜门,正笑意盈盈地看着躲藏在保险柜中的李禛。

在她开门的瞬间,大量的空气钻入狭窄的空间中,让李禛得以重获新生。

李禛深吸一口气,利落地从柜门中钻出来,问道:“你怎么进来的?”

乐灵洲扬了扬手,回答道:“你别忘了我以前是做什么的。”

李禛这才想起,这个看似病弱的女人在二十多年前,也是网络方面的专家。

虽然她没有智能锁的权限,但破开一把锁,对她这种人来说,也算不上什么难事。

李禛有意再问些什么,不过齐雁卿的书房可不是什么谈话的好地方。她将文件重新整齐地放回原处,这才看向乐灵洲:“我们出去说。”

乐灵洲点点头,二人出了书房,朝着她的房间走去。

一进房间,李禛便问道:“你想要什么?”

乐灵洲轻轻坐在柔软的沙发椅上,侧头看向窗外的世界:“我想要自由。”

“仅此而已?”

乐灵洲将目光移到她身上,微微笑道:“或许对你来说只是‘仅此而已’,但这就是我的条件。”

她换了个更随意更舒适的坐姿,又道:“从你踏入庄园的那一刻起,我就知道你的身份。我也知道,你来这里的目的,是夺取齐雁卿那块加载了重要机密的芯片。”

李禛眼中闪过危险的光:“你怎么知道的?”

乐灵洲眨眨眼:“秘密。”

“好吧。”李禛抱胸靠在墙上。她向来不爱多管闲事,也不喜欢探究别人的隐私,“既然你知道我的来意,那么——你知道芯片在哪里吗?”

她大略检查了书房,甚至打开了保险箱。虽然在保险箱中看到了不得了的东西,甚至猜到了那芯片的大概内容,但却并没有发现芯片的踪影。

乐灵洲笑了声,又站起身,抬手拉起绿色的窗帘。纱帘被拉开,光芒毫无阻碍地倾泻而下。透过明亮的窗户,李禛看到了花园中的女子雕像。

“他有个习惯。”乐灵洲摩挲着窗帘上精美的绣纹,“每当烦心的时候,他就会坐在花园的长椅上,静静地看着那尊雕像。你知道他在看什么吗?”

像是一道电光划过脑海,李禛下意识回答道:“密道!!”

她来这里这么些天,竟然没注意到花园中还有一条密道。

毕竟提起密道,她第一时间想起的,总是藏在书房、阴暗角落中的机关。像齐雁卿这样将密室建在人来人往的花园中,简直是难以想象的。

“没错。”乐灵洲坐回椅子上,“你们没有发现也很正常。他很少进入密道之中,更多的时候,他只是坐在长椅上,深深地、深深地……”

她的语气变得怪异起来,像是在嘲讽,又像是在讥笑:“凝望那尊雕像。”

李禛忽地觉得她有些奇怪。

乐灵洲身上好似带有一种奇怪的割裂感。时而柔弱,时而强大;时而温和,时而刻薄。在很多时候,她就像是纠缠在一起的毛线,团成让人理不清的一团。

“……所以,你带我离开。”

正愣神间,乐灵洲的话已经说完了一大半。见李禛没有反应,她蹙起眉,催促道:“没有问题吧?”

李禛道:“可以。”

无论乐灵洲有多怪异,都不是她此次行动的目标。

至于放乐灵洲出去会不会危害社会?她能不能生存?这都不是李禛该担心的。自始至终,她的目的只有芯片。

乐灵洲再没说要出去转转的话,只是独自一人待在房间中看书。而李禛又想着芯片,又想着收集情报,一整日都有些神思不属。

晚上十一点左右,李禛确认齐雁卿已经回到房间且不会再出门,便给秦宛发送了一条简单的消息,而后翻窗出了房间,几步来到了花园之中。

白牡丹区作为富人的聚集地,自然没有堪称光污染的广告牌和常年亮着彩灯的高楼大厦。这里的黑夜保持了原本的模样,只有花园中亮着不算刺眼的灯。

站在黑暗中,李禛能看到更远处的商业区,廉价的灯牌闪烁着,如同蜂巢一般的商业大厦常年亮着各色灯光,将半个夜空照亮。

她停在原地看了几秒,便重新动起来,快速穿过人造花园,潜到那尊雕像附近。

雕像大概有十几米高,一动不动地矗立在花园之中,像是在凝视着天际。长年累月的风吹雨打让它边缘有了损耗的痕迹,据乐灵洲所说,这尊雕像已经有了二十年左右的历史了。

李禛躲开周围的灯光,俯趴藏在距离雕像最近的花丛中,仔细打量着这座雕像。

从雕像的小腿、裙摆、手里持着的瓶子,视线一路向上,最后定格在雕像额间的红宝石发冠上。

将匕首抽出,咬在口中,李禛翻滚来到雕像脚下,又轻巧跃上雕像的裙摆,向上爬去。

雕像裙摆上有层层褶皱,踩在褶皱之间,很容易就能攀爬而上。李禛踩住褶皱跳跃,双手悬吊在雕像手臂上,向雕塑头顶一荡。

几乎没用什么力,李禛就跃到雕塑的发顶,稳稳地站住了脚跟。呼呼的风声灌了满耳朵,李禛双目扫过四周,最终锁定在那块红宝石上。

她站到发冠的边缘,沿着狭窄的边朝着红宝石的方向走去。那红宝石是用某种大块石料制成的,看上去像鸡血一般,在灯光中闪着危险的红芒,将李禛的身形照得扭曲。

看起来不像是什么智能锁。

李禛犹豫了一瞬,伸出一只手轻轻触在红宝石上。

只见那红色的石料闪烁了一下,又再次恢复成原样。而她的一只手陷入其中,像是被“吞噬”了一般,体内灵力源源不断地被红宝石吸走。

李禛伸手抓了抓,却抓了个空。她慢慢将手从红色石料中抽出,那只手臂连同衣料,便从红宝石中完好无损地退回来了。

这又是什么高科技玩意?

思忖几秒,李禛决定进去查看一下情况。她给秦宛发了消息,让她时刻注意齐雁卿的动态,并每三分钟互传一下消息,免得被瓮中捉鳖。

随即,她整个人向前一步,踏入虚幻的红宝石之中。

令人意外的是,一出红宝石,映入李禛眼帘的,并不是潮湿、逼仄的密道,而是铺着浅色地毯,装饰着各种摆件的豪华长廊。

只是这空间中的物品质感有些奇怪。没有日常生活,物体特有的粗糙质感和奇特纹理,反而因表面太过光滑和整齐,给人一种奇异的失真感。

几乎是瞬间,李禛便意识到自己来到了一片“虚假的空间”。

早在她的时代,便有各种修士构建出幻境,也有人能开辟出一块自己的空间。

而这个空间,大概介乎于真假两者之间,运用连接灵力的手段,短暂地转换进入者的存在形式,通过这种方式,让来者踏入不存在的空间。

李禛一边在脑海中构想着这空间的运作原理,一边观察着周围的情况。大概确认四周没有威胁后,她便收敛了心中思绪,再次向前。

再向前走,她便看到了一扇门。

门是白色的,上面镶嵌了验证屏幕,屏幕上写着一行字“请进行ID验证”。

果然。

这并不出乎李禛的意料。倒不如说,若是齐雁卿没有设置ID锁,才更让人惊讶。

李禛打开灵脑,对准内部环境和ID锁拍了几张照片,这才转身出了红宝石。

此时已是深夜,晚风飒飒吹动她的短发,带来些许凉意。李禛拂了拂乱发,被风这么一吹,脑子清醒了很多。

她忽然意识到,秦宛已经超过三分钟没有发过消息了。

这是二人约定好的,秦宛不可能忘记。而时间来到深夜,也不可能有什么工作需要她做。

是被绊住了?还是暴露了?若是前者倒还好,但若是后者……

来不及细想,李禛单手挂上雕塑发冠的边角,而后借力一跃!夜风自下而上吹动她的发丝,厚重的裙摆在风中绽开,如同一朵黑白色的花。

她落到花丛之中,卸力一滚,便稳稳地站住身体。没有时间考虑太多,李禛一路躲避着灯光,顺着来时那条小路,一路来到窗下,一个翻滚便进入房间之中。

甫一进门,就听到如骤雨般急切的敲门声。李禛皱了皱眉,先去卫生间洗了把手,又下了马桶冲水的指令,之后才开了门。

门口站了好几个人,其中还有那位严谨的管家。见到她开门,众人目光齐刷刷地朝她看过来。

李禛笑了笑,若无其事问道:“怎么了?”

管家道:“听说你可能晕倒了,我们来看看情况。为什么这么久不开门?”

“晕倒?”李禛视线扫过众人,人群中的某人心虚地低下头,“我没有晕倒,只是在卫生间不方便出来。”

她说话时,马桶抽水的声音还未停歇。众人表情都有些尴尬,管家推了下眼睛,严肃道:“好了,既然是虚惊一场,大家都回去吧。”

听她如此说,众人都作鸟兽散,回到各自房间了。这件事闹得并不大,并没有惊动男女主人,只是周围仆从们凑热闹罢了。

直到最后一人的背影消失在走廊中,李禛才将秦宛拉到房间中:“怎么回事?”

秦宛耸耸肩:“住在你旁边房间那位和你有仇?她说你晕倒了,非让管家打开你房门。我想给你发消息,她又总是盯着我,生怕我给你递消息一样。”

李禛一想便知道怎么回事,只冷笑道:“果然是她。”

住在她边上的女仆盯她许久了,恐怕今日没见她和秦宛一起,这才起了疑心,想要死马当活马医,借此搏一搏。

若是赌对了,李禛真不在房间中,而是去了其他地方,难保不被训斥甚至开除,到时她就有机会补上空缺;若是错了,也没什么大不了。总归她是出于“好心”闹了乌龙。

秦宛道:“你要怎么办?”

顿了一下,李禛将今日收获细细和她说了,秦宛便道:“明日我和你一起去。”

李禛本想说不用,但想到多个人就能多份助力,因此到底没有拒绝。

至于碍事的人……

“给点教训就好。”

第33章 红宝石之门

然而计划总是比不上变化快的。

第二日一早,李禛看到齐雁卿进了书房,之后再也没出来过。

他的书房位置特殊,透过玻璃窗,能将雕塑附近的情况一览无遗。

秦宛略有些焦躁:“难道他发现了什么?”

李禛摇了摇头,看向齐雁卿书房的方向。那扇门如今紧紧关闭着,隔绝了内部所有声音。

她不知道齐雁卿是否正站在落地窗前,如同乐灵洲所说的那一样,注视着窗外的风景。

齐雁卿其人,生性多疑。恐怕是昨天书房那件事让他感受到不安,这才决定留在家中看守秘密。

“你继续观察他的动向。”李禛道,“我去找夫人。”

秦宛点点头,又道:“对了,那个药片的成分化验出来了。我把报告传输给你。”

李禛“嗯”了一声,躲到无人处打开灵脑。

药片的成分报告太过繁杂,甚至还有各种拗口的专业名词。李禛前不久才把字认全,自然是看不懂这报告的。

她动了动眉头,将报告拉到最后。冗长的成分介绍后,终于出现了对药品作用的说明。

“毒/药?”李禛目光微凝。

她放缓速度,仔细阅读了一下说明,发现这是一种会使人体迅速变得虚弱的药物。

也就是说,乐灵洲的虚弱症状,大部分是药物导致的?

可齐雁卿为什么要这么做?

齐家庄园在他的掌控之中,若他真想杀乐灵洲,大可以直接对她下手,而不是用药物控制着她,一拖就是十几年。

还是说,乐灵洲有什么不能死的理由?

李禛将灵脑合上,暂时敛下思绪。她走出角落,整了整衣裙,便上楼敲开乐灵洲的门。

屋内有些冷。不知何时,乐灵洲将窗户打开了,呼啸的冷风顺着窗吹进来。

在风的吹拂下,那绿色的窗帘如同一只张牙舞爪的野兽,狂野地飞舞着,像要择人而噬。

乐灵洲穿着家居服靠在窗边,沉默地看着花园中的雕像。外面在下雨,雨滴击在窗户上,又顺着光滑的玻璃片流淌。

在她脚下,倒着一个空空的鸟笼。笼门被打开,笼中那只华贵的夜莺已经消失不见了。

李禛瞄了一眼,讶异道:“夫人,夜莺呢?”

乐灵洲侧过身,踢了下空空如也的笼子:“放飞了。”

说着,她伸出一只手将窗户合拢,又拨了拨长发:“你找我有什么事?”

李禛反手关上门,低声道:“他今日没外出。”

这个“他”,指的自然是齐雁卿了。

乐灵洲笑了声:“他那个职位,本就没什么外出的必要。不过他那人向来如此,需要做的不去做,不需要做的,倒是做得起劲。”

她坐到椅子上,理了下家居服堆出的

褶皱:“这件事我帮不了你。他一直提防着我,如果我去说,他只会疑心更重。”

提防?难道乐灵洲身上,有什么危险之处?

思绪在脑海中闪过,又如同流星一般,极快地消失不见了。李禛揉着眉心,道:“我会自己想办法的。”

沉默几息,又说:“昨日密道中有一个ID锁。”

闻言,乐灵洲沉思一秒,问道:“你什么时候再次行动?”

李禛想了想:“今日晚上。”

“好。”乐灵洲站起身,走到抽屉前,从一个小盒子中掏出一个磁铁扣,“这东西是一个微型通讯器,兼备通话、视频等功能。”

她将磁铁扣放在李禛手上:“这东西的信号比灵脑稳定,且不易被干扰。你戴上它,进入密道时同步与我交换信息,我负责打开ID锁。”

李禛接过磁铁扣。那东西是黑色的,只有指甲盖大小,藏在衣领中,确实不容易被发现。

“谢了。”李禛将磁铁扣装入口袋中,“我完成任务后,该怎么把你带出去?”

乐灵洲脸上再次浮现出微笑:“不要着急。等你取到芯片,我会联系你的。”

看起来,她对“重获自由”这件事似乎不是很急切。

李禛没说话,对着她扬了扬手,便退出了房间。

这一日,齐雁卿都没有离开书房。

看来他是铁了心,要在书房里守着那尊雕像了。

李禛三人商讨了一下,皆认为晚上就是最好的潜入时间。夜色是最好的遮掩,而齐雁卿总不可能整天守着雕塑不睡觉。

但三人不能同时进入雕像。为防齐雁卿赶到阻拦,要留人在花园内拖延齐雁卿。

他们只有三人,其中李禛进入过密道,对那边也比较熟悉,便负责进去查找芯片。而秦宛和大斧二人便留在花园,负责吸引齐雁卿的注意力。

这一招未必有用,毕竟齐宅保安不少,随便来些就够三人喝一壶。只是现在这番状况,也没有更好的主意,索性死马当活马医,姑且尝试一番。

暴雨一直下,没有停歇的意思。秦宛看着窗外的雨帘,脸上带了几丝愁绪:“若晚上雨不停,会不会影响行动?”

李禛换了便于行动的黑色连体服,将匕首绑在腿根上,冷静道:“不碍事,暴雨正好遮挡视线,说不定能为我们拖延一点时间。”

秦宛脸上忧色消去几分。她看了眼正在整理装备的李禛,想了想,从裙摆下掏出一把巴掌大的枪。

李禛一愣:“哪儿来的?”

他们进齐宅前,都经过了仔细的搜身,确保他们没藏匿任何危险物品才让她们进入。她这把匕首,还是好不容易藏进来的。

秦宛粗略解释道:“大斧弄进来的。这次行动你是主力,也比较危险,拿着这把枪,关键时刻可以防身。”

李禛不太会用这东西,不过这种枪威力不小,说不定能派上用场。这样想着,她也就没拒绝,伸手拿过枪,好好收了起来。

讨论完毕,二人各自回房休整。至于大斧,今日并没有离开庄园,而是寻了机会藏匿于花园之中,只待午夜李禛出手。

时间来到午夜12点,天色渐暗。正如秦宛所说,今夜雨没有停,暴雨如注,雨声掩盖了周围所有声息。

确认了时间后,李禛便推开窗户。疾风骤雨便呼啸着涌入房间之中,将她脸庞吹得冰凉。

她瞧了眼窗外情况,按照昨日路线翻出窗户,在暴雨中穿行。

连体衣是防水布料,但潮湿的雨气仍是将李禛包裹,让她皮肤黏腻腻的,略有些不舒服。

李禛伸手抹了把脸上的雨珠,矮身在花丛中潜行,她速度极快,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。

行动出奇地顺利,没过几分钟,她就穿过半个花园,来到了雕像附近。

雨帘中,雕像依旧保持着活泼喜悦的姿态,水瓶中的水从高处洒落,同暴雨纠缠在一起,又同时落在地上,发出巨大的噪鸣。

就如同昨日一般,李禛顺着雕像的衣褶攀爬而上,眨眼间就到了红宝石附近。

雨幕中,红宝石散发着淡淡的光芒。

磁扣中传来乐灵洲的声音:“你到了吗?”

李禛道:“马上。”

乐灵洲停顿了一下,轻柔的声音从磁扣中传出,和暴雨落下的声音混杂在一起,显得有些失真:“那块红宝石,是数据空间的入口。”

“数据空间?”

“没错。”

乐灵洲用过分纤细的手指捏住小小的磁扣。她站在窗边,远远地看着雨幕中的雕像,神情冰冷:“里面的空间由代码和数据组成……你进去吧。”

李禛点头,正欲行动,忽听雨幕之中传来喧闹。与此同时,灵脑的消息框猛地弹到她眼前,赫然是秦宛传来的消息。

[他出来了]

[我们拖住他]

齐雁卿出来了?!这可不是一个好消息。

李禛向下扫了一眼,只见一个人冲出雨幕,如泥鳅般飞快地钻入花园之中。就在人影钻出来的同时,庄园内传来“嘭”地一声枪响。

随着枪声响起,关闭着的灯相继亮起,周围顿时一片灯火通明。

李禛蹙紧眉头,在灯光照到自己身上的一刹那,飞快加快速度,闪身钻入红宝石中。

昨日进入密道后,她已经将长廊的结构观察清楚,此时正是紧要关头,她也不再耽搁,几个大步就跨过长廊,来到了那扇紧紧关闭着的门前。

她捏住衣襟,对着藏在衣襟中的磁扣道:“我到门前了。”

对面传来了一声淡淡的“好”,语气轻如烟雨。

李禛听到门口的验证屏幕发出“嘀嘀”的几声,屏幕上闪过杂乱的数字。这些数字混杂在一起,不断流动运行着,发出炫彩的流光,让人看得头晕目眩。

灵脑上没有再传来消息,也不知秦宛和大斧有没有将齐雁卿引开。联想到刚刚听到的枪响,李禛脚尖点了点地砖,手指不经意间摸上别在腰间的枪。

“还要多久?”

乐灵洲声音轻轻的、冷冷的:“快了。”

透过传声器,李禛听到乐灵洲那边传来连续的几声枪响,那枪声冲破雨夜,连续而急促地响起,像是昭示着某些大事的发生。

其中,还夹杂着一些混乱的叫喊,以及暴雨落下的声音。李禛听到传声器那头,乐灵洲似乎是轻轻地嗤笑了一声。

“好了。”

话音未落,屏幕上便显示出“验证通过”四个大字,紧关的门也露出一条细小的缝隙。

见门打开,李禛心弦微松,一把攥住门把手,飞快地拉开门。却忽听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。

她猛地回头,只见齐雁卿不知何时进入了密道,正冷冷地看着她。

他仍穿着昂贵的西装,衣服早已被雨淋得湿透,身上不知何处受了伤,血迹随着雨水一同滑落,自湿透的裤脚落在地毯上。

齐雁卿虽看着狼狈,但动作并不慢。就在与李禛对视的那一刹那,他蓦然抬起右手,手中枪准确地对准李禛的额头,毫不留情地扣动扳机。

他怎么会这么快就进来?秦宛他们如何了?

没时间多想,李禛心道不妙,在他扣动扳机的同时向前一扑,如同一只灵巧的猫,快速滚入到被拉开一条缝的门中。

来不及查看密室内情况,她飞快爬起,摸着把手反手一拉,那门就“嘭”地一声死死关闭,将一切攻击都隔绝在门外。下一瞬间,齐雁卿的子弹相继撞击在门上,发出铛铛的瘆人响声。

若是她动作再慢几分,恐怕就被打成筛子了。

第34章 无面孔

但这并不意味着李禛现在安全了。

齐雁卿拥有进入这扇门的权限,他很快就能验证ID,打开这扇门。

从地上爬起来,李禛揪起衣襟,将传声器放到耳边。传声器的那头,乐灵洲声音平静:“你先撑几秒,我更改掉齐雁卿的进入权限。”

背后又是传来“咚”的一声。子弹装在门板上,将坚固的门冲击得震动起来。强大的冲击力反震李禛的手,让她躯体有些发麻。

顾不上多想,李禛从冰冷的地板上站起,后背倚住墙壁以防袭击,目光则飞快地扫过四周。

齐雁卿一直偏好华丽、奢侈的风格。他的庄园、花园乃至仆从们的制服款式,都遵循着这一风格制定。不过这间密室的布置,却与庄园的整体风格大相径庭。

这里与其说是一间密室,倒不如说是一个冷藏库。

刚刚情况危急,李禛没有注意到,现在冷静下来,就感到阴寒之气直冲天灵盖。

身上略有些湿的衣服裹住身体,不断汲取着她体内的热量,每一次呼吸,口鼻中都会喷出浅浅的雾气。短短几息间,她的手脚就失了温度,变得冰凉。

李禛将连体衣拉链拉到最上,环视着周围。墙壁、地板和天花板由灰白色金属组成,金属板严丝合缝地拼凑在一起,使整间密室看上去像是一个方方正正的铁盒子。

在顶灯的照射下,墙壁反射出冰冷冷的光,给密室中增添了几分冷意。

而在地板上,整齐摆放着许多的长方形铁盒。这些铁盒也是棱角分明,看着像是储藏大型猎物的冰柜,又像是规整的金属棺材。

他们整齐划一地排列着,粗略一数便有百个之多。

除此之外,房间内别无他物。

房门处逐渐安静下来,隔着一扇门,李禛听到外面传来“嘀——”的身份验证声音。是齐雁卿来了。

李禛此时已迈入到铁盒方阵之中,正欲打开铁盒细看。

听见这声音,她一手掀开铁盒盖子,顾不上观察铁盒内情况,侧身躲藏在盖子后,另一手抽出腰后别着的枪,瞄准门的方向。

一旦齐雁卿打开门,她便会立刻出手,将他击毙当场。

空气陷入了寂静。一秒、两秒……五秒过去了,齐雁卿推开门的场景并未出现。又过了几秒,门柄急促地转起来,其间夹杂着撞门的声音。

乐灵洲道:“我能暂时挡住他,但需要你的配合。”

李禛听话点头:“可以。”她对机械程序的了解,甚至不如五岁小孩,自然不会质疑乐灵洲这位专业人士的判断。

乐灵洲咳了两声。她的声音不太平稳,夹杂着剧烈的喘/息,像是在奔跑一样。李禛能听到传声器那边有嘈杂的风声和雨声。

“看见了吗?”

几乎是同时,一片更大的幽蓝色屏幕在李禛面前展开。屏幕界面复杂,不时有混乱无意义的字符跳跃到李禛的眼前,运行框一个接一个地覆盖到界面上,看得人眼花缭乱。

“这是红宝石空间的控制面板,我已经调高你的权限。”乐灵洲道,“按照我说的做——验证ID。”

面前屏幕上果然跳出一个要求扫描ID的框。李禛将手覆盖到上面,加载一瞬,界面上出现了“欢迎接入”的字样。

几秒后,“欢迎接入”界面被远程操控的乐灵洲叉掉,又是几个新的界面被打开。一个询问框跳到李禛面前:“您确定要关闭……”

乐灵洲冷冷道:“声音指令确认关闭。”

李禛道:“确认关闭。”

又是验证ID的界面被打开。这次用不着乐灵洲命令,李禛自觉地将手掌按到验证码上。

验证完成的一瞬间,屏幕上的数字光速破碎拆解,颜色变得渐渐透明,消失在了屏幕上。

乐灵洲语气中带了笑意:“多谢了。”

“多谢?”

乐灵洲没在意她的疑惑,转而道:“齐雁卿被挡在外面,大概需要五分钟,才能将权限重新添加回来。你需要在这五分钟内找到芯片。”

李禛眉头微蹙。这五分钟时间不长,幸而密室结构并不复杂,还有能找到的机会。

总之,要抓紧时间了。

刚刚混乱中,有一个铁盒的盖子被她掀开。说起来这铁盒盖子也是有趣,它并不十分沉重,李禛轻轻一推便被推开,但盖子内侧有小小的凹槽,在内部很难推开。

刚刚看情况紧急,李禛顾不上观察铁盒中的东西,现在暂时安全,她便将铁盖推到一边,铁盒中的场景顿时映入眼帘,让李禛大吃一惊。

躺在铁盒中的不是别的,正是一个人。

那是一个女人。她头上戴了个纯金的素冠,穿着身华丽衣裙,复杂的裙摆如同花瓣一样,塞满整个铁盒。

女人露出的皮肤雪白,白发懒散披散在肩头,面容被夸张的白色面纱死死遮住,看不到具体样貌。

她静静地躺在铁盒之中,胸口一起一伏,似是陷入了沉睡。

除此之外,铁盒内什么也没有。李禛犹疑了一瞬,伸手拨开女人的面纱。

面纱被猛然扯落,她的面容暴露在空气中。看到女人面容的那一刻,她心头猛地一跳。

这张脸如卤蛋一样光滑,像是一幅半成品画作,还未来得及描绘五官。

可她还在呼吸。胸口起伏着,仿佛只是睡着了。即使李禛动作粗暴,也没能将她的呼吸打乱一丝一毫。

李禛沉默一瞬,伸手握住女人脖颈。女人的皮肤光滑且有弹性,血管清晰可见,与真人一般无二。

她顿感一阵恶寒,拎着女人检查了一下,便将她扔到一边。

女人顺着她的动作,“嘭”地一声,狼狈地滚落在地板上,厚重裙摆随她动作层层叠叠绽开,像是一朵盛开的雪莲花。

她斜趴在地上,金发冠摔在她的手边。铁制地板倒映出她没有面孔的脸,看着分外诡异。

李禛伸手去掏铁盒,可铁盒中什么也没有,甚至没有暗格和夹层。

没面目的女子身上也没有多余的东西,仅有的就是一身衣裙和那个纯金的发冠。

李禛皱眉,随手掀开右手边另一个铁盒子。里面赫然是同样的东西——穿着累赘衣裙的无面女人。

仔细检查了一番,她站起身,扫视着密室中排排铁盒。难道这么多铁盒子,里面装的都是这种无面女吗?

这地方到底是用来干什么的?她要找的芯片,会藏在其中一个无面女人的身上吗?

密室中越来越冷,寒气顺着小腿向上攀爬,让李禛皮肤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。她湿透的头发被冻结成一绺一绺,冰冷冷地搭在后颈处,又被体温融化成柔软的发丝。

李禛深吸一口气,继续翻找起来。越来越多铁盒子被她打开,越来越多无面女歪七扭八地躺到地上。她们身形差不多,只是有的做了些小改造,换上了机械手臂或者是机械腿。

一张张没有面孔的脸对准周围的铜墙铁壁,那铁壁上便多了无数个模糊的面影。

短短几分钟,已经有半数铁盒被她查看完毕。但李禛仍旧是一无所获。

她紧抿着唇,扔下手中无面女,抬眼看了下时间。距离乐灵洲预计的“五分钟”时限,还剩大约两分钟。

两分钟,足够了!

她故技重施,再次掀开铁盖,正欲查看盒中女子,耳尖忽然动了动。与此同时,门口处再次传来熟悉的“嘀——”的一声。

这声“嘀”却与刚刚不同,带着格外不妙的意味。李禛心中警铃大作,想也不想便将铁盖挡在身前就地一滚!!

只听“叮叮铛铛”几声,子弹连续击打在被临时充当盾牌的铁盖子上,震得李禛手腕发麻。

铁盖子不算十分厚,被这么一打,顿时一片坑坑洼洼面临报废。李禛顾不得惊骇,将铁盖子充当掩体,又随手捞起一个铁盒,一同架在身前。

见她躲躲藏藏,齐雁卿冷冷一笑,慢慢接近李禛,手指扣动扳机的动作不停,一边打一边质问道:“谁派你来的?乐灵洲?”

乐灵洲?

李禛隐约听到传声器里响起一声轻轻的嗤笑。

她并没有回答齐雁卿的疑问,而是一手拽着铁盒,一手摸着腰间别着的枪,艰难地抵御着齐雁卿的攻击。

齐雁卿的枪威力不小,每射出一次,她的盾牌上就要多出一个窟窿。巨大的冲击力带得李禛不由自主地后退,竟无意中将另一个铁盒撞开。

眼瞧着手中铁盒不能用了,李禛反手拉起刚刚被撞开的铁盒挡在身前。盒中女子同盒子一起被她立起,又因本身无力而软趴趴、沉甸甸地倒在李禛身上。

李禛本想将无面女推开,余光扫到女子瘆人面庞时,却是一愣。

这个女人,怎地有面目?

只见女子双眸紧闭,皮肤白皙,面容柔美,有着灿烂的金色长发。这幅面孔李禛熟悉得很!

是乐灵洲?!可是……

心中思绪如海浪翻涌,一波接着一波。无法分出时间将所有关节一一对应,李禛打眼一扫,便见到“乐灵洲”发上所戴金冠与无面女的不同。

那些无面女的发冠是纯金的,没有其他对于装饰;而“乐灵洲”的发冠,款式和其他人大差不差,但发冠的中央位置,却镶嵌着一颗鸽子蛋大的红宝石!

李禛心中一喜,来不及细想,就这样在枪林弹雨中,飞快抠出那颗宝石。

宝石很轻易就从发冠上脱离,而在镶嵌宝石的凹槽中,还嵌着一个指甲盖大的小凹槽。在小凹槽中的,正是一块小小的黑色芯片!!

居然藏在这里!

李禛用指甲抠下芯片,藏在贴身的口袋之中,又将失了发冠的“乐灵洲”推到一边,减轻了身上的重量。

这一套速度极快,几乎眨眼间就完成。而现在,她要做的,就是脱身……

李禛压下混乱思绪,躲在铁盒后,听着齐雁卿的脚步声逐渐逼近,忽地目光一狠,竟寻了个空隙,抡动铁盒朝着他撞去。

第35章 夫人

齐雁卿没想到她动作如此快、力量如此大,猝不及防间,竟被她撞了个正着,直直摔到墙上,吐出一口血来。

但他反应不慢,即使被冲击,手指仍死死握着那把枪,不肯让武器脱手。

当今人类已无法自如运用灵气,只能通过灵气转换武器来战斗。这就是一把能将人体内灵气转化为“攻击”的灵武器。

换言之,没了这把灵武器,不善体术的齐雁卿就败局已定。他也知道这一点,因此无论多痛苦,都不肯松开手里的枪。

齐雁卿后背撞上铁壁,却在第一时间调整姿势,仍是调动浑身所有灵气,将其化作子弹,如流星般飞速射向李禛。

因为是仓促之下射击,他角度有所偏斜,并未完全瞄准李禛。李禛一个侧身,灵巧地避过弹道,随即欺身而上,抬腿朝齐雁卿持枪的手踢去。

这一击用了十足力道,只听“咔嚓”一声,似是骨头裂开的轻响。齐雁卿痛呼一声,骨折了的手强行对准李禛,就要朝她开枪。

然而受了伤的手还是慢了不少,早在他扣动扳机之前,李禛便侧身一扭,将他半条臂膀卸下,紧接着又是一记飞踢。

齐雁卿有心握住手中武器,奈何臂膀脱臼,全然用不上力。关键时刻又挨了一脚,身体如破布般失力地向后飞去,枪也顺势脱手而出,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。

李禛转动铁盒朝那把枪用力一拍,在绝对的力量下,那把枪顿时被拍得支离破碎,四分五裂地落到地上。

而齐雁卿被踢断了肋骨,倚靠在冰冷的墙上,www.youxs.org,仰头吐出一口血沫来。然而事到如今,他仍是挣扎着爬起身,想要去够李禛的腿。

李禛碾了碾枪的碎末,没有看齐雁卿一眼。齐雁卿的死活和她没关系,反正她也拿到芯片,顺利完成任务了。

这样想着,她捋了捋乱发,最后深深瞥了眼一地狼籍,正要离开,忽听齐雁卿道:“是谁让你来的?!乐灵洲叫你来的,是不是?”

李禛没停顿,继续向前。

齐雁卿狠狠吐出一口血,恨声道:“一定是她!一定是她!”

说到最后,他又猛烈地咳嗽起来,越咳声音越弱,最终消失不见了。李禛远远看他胸膛还有起伏,应该没死,只是因失血过多晕过去了。

李禛漠然看了他一眼,转身继续向前。

走廊与密室,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。廊上摆设一如往昔,地上铺着整洁的地毯,两侧摆着精致的挂画和各类艺术品,远处红宝石出口泛着神秘而美丽的光芒。

李禛毫不留恋地向前走着,一边捏住衣领,对着传声器道:“你在哪里?我去找你。”

刚刚战斗很激烈,她来不及和乐灵洲说话,对面也一直没有声音传来。现在一切尘埃落定,她也要联系乐灵洲,完成交易的后半部分。

只是现在外面已经乱了套,刚刚她还在乐灵洲那边听到了风雨声,不知道她现在状况如何。

传声器发出刺啦刺啦的电流声,在那一瞬间似乎不太稳定。李禛疑惑地蹙了蹙眉,忽然听到身后密室中传来一声惨叫。

惨叫?

李禛愣了一下,驻足转身朝密室方向看去。难道是齐雁卿承受不住失败的打击,www.youxs.org?可是他刚晕过去,应该不会这么快醒来才对……

她思忖瞬间,便决定去查看一下情况。然而还未等她向前走出两步,便听传声器中传来熟悉的声音:

“珍珍。”那声音很轻,“回头。”

传声器响起的同时,李禛听到身后有同样的声音响起。准确来说,这声音来自红宝石出入口处。

难道是乐灵洲进来了?

李禛下意识回首,却在回头的一瞬间听到了又一声枪响,紧接着便是物体划过空气所产生的破空声。随着枪声响起,有什么东西正朝着她的心脏飞来。

再向远处,她瞄见乐灵洲正在钻出红宝石。她的双手和上半部分躯体都已暴露在外,白皙的右手稳稳举着一把枪,而黑洞洞的枪口所瞄准的,正是她的心脏。

时间似乎过得很快,又似乎过得很慢。在那一刹那,李禛思绪如潮水翻滚,又极快地收束成一个念头——

躲开!!

几乎是下意识地反应,www.youxs.org,李禛身体猛地向右一拧,避开了要害部位。

随着她的动作,www.youxs.org。只听“噗嗤”一声,利器穿入血肉中,www.youxs.org,绽起一片血花。

www.youxs.org,钻入肩膀后,仍旧像蚂蚁一般啃食着她的血肉,周围的经络如同被冻结一样,又痛又麻,伤口处血流不止。

李禛咬住嘴唇,没有被肩膀处的疼痛干扰,反而在被射中的那一刻便反手掏出枪,对准目标毫不犹豫地对准扳机。

又是“嘭”地一声,乐灵洲额头正中绽出一朵血花来。她中了弹,便利落地扑在地上,一双明亮的眼圆睁着,眸中没有一丝惧怕。

李禛心中泛上几丝怪异。她捂住肩膀处的伤口,想要上前查看乐灵洲的尸体,却又听到密室方向传来脚步声。

很轻的脚步声,像是有人赤脚踩在铁地板上,慢慢地走着。在那宛若某种鼓点的脚步声中,又响起清亮悦耳的声音,两种声音纠缠在一起,在走廊之中回荡。

“你杀了我。”

李禛猛地转身。

果然,是乐灵洲。

她的金发一如往日灿烂,声音也像春风般轻柔。她身上套着的白裙华丽,和那些无面女身上的衣服别无二致。

乐灵洲站在密室的门前,笑意盈盈地看着她。如果她裙摆没染上鲜红血滴的话,这场景还能更温馨美好一些。

李禛微微退后,分神看了看倒在红宝石入口处、脑洞大开的尸体,又看了看眼前这个活生生的乐灵洲。

除了装饰方面,两者没什么太大的不同。

李禛眯了眯眼,扬手又是一枪。乐灵洲毫不反抗,心脏处的衣料晕上一抹鲜红,沉重的身体失去支撑,“嘭”地倒在地上。

她没有放下手。果然,就在第二个乐灵洲倒下的一瞬间,第三个乐灵洲出现了!她的动作极为灵活,甫一出现,便快速朝着李禛冲去!

李禛又扣动扳机,但第三个乐灵洲速度极快,几乎眨眼间就来到了她的面前。

她的右手是一只战斗用机械手臂,在来到李禛面前的那一刻,五根手指就化作锋利刀片,直击李禛面门。

那刀片雪亮,映出李禛平静的双眼。只见她曲肘挡住乐灵洲手臂,让那只刀片手掌生生停滞在她面庞前不得寸进。

两人僵持在一处,两双眼睛对视,都注意到对方眼中的势在必得。双方同时加大力度,李禛肩膀绷紧,刚被打出的伤口又被撕裂,鲜血很快浸湿了肩膀。

乐灵洲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,同时看到李禛面色苍白,不由得冷冷一笑,机械爪再次下压,甚至有意无意地加重她肩部的压力

李禛脸色愈发难看。她盯着乐灵洲的脸,忽地视线一转,瞄到周围的摆件,突然来了主意。

原来,二人打斗的位置在长廊靠近密道的地方。这里摆放着一些展示台,展示台上用玻璃围着一些艺术品。

李禛现在后背就倚在这个展示台上。

她心念一动,忽地卸了一边的力,紧接着身体又向右一旋。两人方位顿时来了个对调,正好将乐灵洲卡在由展示架和墙壁组成的三角地带中。

乐灵洲本来占据上风,没注意到李禛的算盘,此时被她卡在犄角处,动作受限,竟被李禛压制住了。

李禛侧着半个身体,将乐灵洲围起来,又横住她双手,拽起乐灵洲的长发,将她撞在展示柜的玻璃上。

只听一声脆响,玻璃“乒”地裂开,碎片四处飞溅,甚至有些戳入乐灵洲的眼中,让她发出痛苦的叫喊。

受疼痛刺激,她挣扎的力量愈发大了起来。挣扎间,她无意触碰到玻璃碎片中的展品,竟想也不想,扬手朝身后的李禛砸去。

李禛见她动作,飞快一闪,短时间内放开了对她的牵制。

得到喘息之机,乐灵洲反身一踹,将李禛踢到不远处的密室之中。

李禛撞入密室之中,一个卸力站稳身体,只觉五脏六腑一阵翻涌,失血过多加上失温严重,她的手脚都变得冰凉,嘴唇也失了血色。

乐灵洲咳了两声,从一地碎玻璃中站起身,踉踉跄跄地朝着李禛的方向走去。

她的身体被玻璃片划伤,每走一步,就有一串殷红的血珠滴落。没过几步,地上便全是她断断续续的血迹了。

李禛抬手又干脆地给了她一枪。乐灵洲躲也不躲,竟对她微微笑了一下,主动张开怀抱迎上那子弹,而后面带笑容地倒下去。

尸体的倒地声后,空气似乎沉默了几秒。李禛擦干唇角溢出的鲜血,转身看向密室中乱七八糟倒在地上的无面女,冷冷道:“不玩了吗?”

她的声音在铁盒密室中响起,带上了几丝金属质感。空气沉寂了一瞬,几秒后,一具躺在地上的“无面女”忽如死尸复活一般站起身,身体渐渐发生了变化。

先是那张平坦的脸,显出浅浅的轮廓。那轮廓越来越深,最后变换成乐灵洲的模样。

而无面女的白发也从发根开始染上淡金色,没过几息,这抹金色便蔓延到整头长发。

她踩着众无面女的身体,轻轻地走到冰冷的地板上,对李禛眨了眨眼。

一个笑容温和、身着长裙的乐灵洲,就这样新鲜出炉了。

第36章 寄生虫

她到底是谁?

抑或者说,她到底是什么东西?

一个未知的存在,能够无限转生、无限复活,每次被杀死,便会立刻在另一具躯体上复活。

李禛眼瞳动了动,视线移向墙角。齐雁卿倚靠在墙角处,他的头颅无力地低垂着,胸口插着一把匕首。

显而易见,刚才那声惨叫,便是他发出来的。

“你杀了他?”

“没错。”乐灵洲歪了歪头,“说起来,我还要谢谢你。不然以他对我的了解,我可不能这么轻易地把他干掉。”

雪亮的灯光照在她的脸上,让乐灵洲的瞳孔呈现出一种美丽的幽蓝色。她拨了下略有些碍事的发丝,而后慢慢摊开手掌:“拿来吧。”

“什么?”

“芯片。”乐灵洲道,“你以为我为什么会把你留到现在?”

李禛微微喘息着。她胸口上方有个带拉链的口袋,那枚小小的芯片就被放在口袋里,只要一伸手就能拿到。

“我不明白。”她抬眼看向乐灵洲,“你若是真有这种手段,那为什么不自己来拿芯片?”

乐灵洲轻轻笑起来。她不急着杀李禛,只是慢慢踱着步子,毫不担忧地在李禛面前走过,又慢条斯理地坐到一个未被打开的铁盒子上。

“老问题。”她开口道,“你认为自然人比仿生人高等在哪里?”

李禛不语。

幸而乐灵洲的目的也不是找她要个答案。她自顾自地说道:“寿命?自然人的生命只有那么短。”

乐灵洲指了指身后一堆备用身体:“而仿生人的意志能永远延续。”

李禛抱胸靠在墙上,静静地听着。

“力量?机械的力量要比人类强上百倍。为了获取力量,许多人抛弃自然肢体,主动安上机械义肢。”

乐灵洲眨了眨眼。那双眼就变成一片幽深的纯蓝,看上去是具备某种特殊功能的义眼。

“智慧?仿生人植入的,大部分可都是人类拟定的数据。智力值对他们来说,只是一个简单的设定。”

生怕李禛听不懂,她顿了一下,又特意解释道:“就像喜欢吃苹果、不喜欢蓝色一样简单的设定。”

“还是说……”她嗤笑一声,“虚无缥缈的灵根?人类不也正在失去这种能力吗?况且,我们很快就能研制出拥有灵根的仿生人,就像现在,我们也研制出了能供仿生人使用的灵武器。”

乐灵洲抬起手,指了指李禛肩上的伤口:“感受到它的威力了吗?”

李禛仿佛没听到她话中的讽意,语气一如之前平淡:“那你现在是什么?人类,还是仿生人?”

乐灵洲定定地看着她,忽地大笑起来:“我曾经是人类。但就在某一天,我突然发现人类的躯体是如此脆弱不堪。

“于是我自导自演了绑架事件,对外宣传灵根消失,并于当日进行了灵魂移植手术。”

灵魂移植手术的灵感,来源于当时网络上十分猖獗的病毒“寄生虫”。这种病毒会寄生在灵脑中,有很长的潜伏期,一点一点蚕食覆盖宿主灵脑中的数据。

等灵脑主人发现的时候,整个灵脑程序都要陷入崩溃、停止运行了。

乐灵洲开发出天序列后,“寄生虫”病毒也就销声匿迹了。不过这件事也给了她灵感:

“寄生虫”无孔不入,本体却只是一道没有思想的程序罢了,纵然它再厉害,也只能在网络中逞逞威风。

若“寄生虫”,是人呢?一个拥有灵魂的、能够自由转移宿体的病毒,将会造成多大的破坏?

这个天才般的想法,瞬间让乐灵洲如同触电一般战栗起来。在此基础上,她开发出了一种灵魂转写手术。

简单来说,灵魂转写手术,就是将人的“灵魂”编写成程序,再将这套程序安装在仿生人身上,达到“夺舍”的目的。

在二十几年前,这种手术称得上是“异想天开”“惊世骇俗”,只有乐灵洲这种年少成名的天才疯子,敢于在技术不成熟的时候便对自己动手。

乐灵洲需要进行手术,而身为她助手兼恋人的齐雁卿按照她的吩咐,主持了这场实验。

在手术之前,乐灵洲进行了大量实验,有了充足的经验。她将手术的流程和注意事项一一告知齐雁卿。

手术本不该出错,也确实没有出错。错就错在她选错了人。

齐雁卿并不是一个甘于屈居人下的人。

他对乐灵洲感到爱慕、崇拜、嫉妒,还有着深深的恐惧。没错,他害怕乐灵洲。

于是他动了手脚。他这点小动作,对于手术倒也没有太大影响,但却让乐灵洲竹篮打水一场空。

她被锁在仿生人的身体里了。

按照乐灵洲原本的设想,她应该化身病毒程序,成为更高级的“寄生虫”,为此甚至放弃了自己的身体,怎能接受这样虎头蛇尾的结局?

不过齐雁卿早已做了准备。www.youxs.org,让她无法正常起居,只能缠绵病榻,身体慢慢衰竭而死。

为了防止乐灵洲身体死亡,无法限制已经成为病毒的她,每当乐灵洲濒死,齐雁卿都会将她转移到新的身体中继续封锁,并且抽出乐灵洲的部分记忆。

就这样过了将近二十年。乐灵洲常年卧病在床,与外界脱轨,甚至也忘了自己本来的模样,对从前的理想只有一点点隐约的印象了……

当然,以上是齐雁卿的想象。

事实证明,齐雁卿还是技不如人,没想到在这种封锁之下,乐灵洲还能逃出来。

“头几年的时候,他对我的看管很严格,禁止其他人接近我。你知道的,在这个时代,人力一向比机械要昂贵,为了监禁我,齐雁卿弃用了更智能的仿生人仆从,而选择了我——”

乐灵洲捡起地上的金冠,随手把玩起来:“他当然知道我的能耐。不过时间一点点过去,他变傲慢了,觉得已经能随意控制我了。”

“——于是。”她手指一动,柔软金冠就被掰得弯曲变形,“他放松了对我的看管。”

这当然是一个错误的决定。而齐雁卿,也为这个错误的决定付出了生命的代价。

傲慢让他短视。他只看得见乐灵洲日渐病弱,却看不见她已经串通了他的管家,神不知鬼不觉地在茶水中添加解药,更看不见乐灵洲总是很快地收买她的贴身女仆,借此得到沟通外界的机会。

即使后来乐灵洲收买女仆的事暴露,他也被自己的自大蒙蔽了双眼,认为她需要的只是自由。

“他的小聪明的确很多。”乐灵洲讽刺地瞥了眼墙角的尸体,“为了防止我进到这里,他开启了筛选模式——知道什么是筛选模式吗?”

语音认证,是针对聋哑者的筛选模式;掌纹认证,是针对失去双臂者的筛选模式;而灵气验证系统,就是针对弃灵者的筛选模式。

李禛忽然想到,进入密室后,乐灵洲曾让她关闭了一个什么东西。当时乐灵洲操作太快,她也没看清关闭的是什么东西。

现在想来,可能就是乐灵洲所说的“灵气验证系统”。

原来,这女人早就将一切都算计好了。

不过还有一件事……

“你为什么和我说这些?”李禛看向她,“你觉得吃定我了吗?”

的确,光看现场情况,她比乐灵洲要惨烈得多。

乐灵洲有百具义体可以更换。死亡对她而言,不过是一种消耗。她可以失败无数次,但只要胜利一次就够了。

但李禛孤身一人,又受了伤,如今可谓是站在悬崖边上,只要踏错一步,就会掉入万劫不复之地。

所以乐灵洲很傲慢地扬起头,又故意压低了声音:“难道不是吗?”

像是为了验证这句话,坐在铁盖上的身体忽地失了支撑,软绵绵地朝着一侧倒下。然而还未等她倒地,另一具躯壳就缓缓站起身。

还未细化出面孔的脸上传出声音。

“难道不是吗?”

这一幕惊悚又诡异,但凡李禛胆子小一些,她都要被吓出个好歹。可李禛还是那样冷静,她掀开眼皮,居高临下地看着她:“是吗?”

乐灵洲又笑了。

“我并不想杀你。我该叫你什么?4号?还是李珍珍?”她朝李禛走过去,脸上有很浅的五官轮廓,“你是一个特别的仿生人,灵气验证系统对你没有限制。要不要加入我们?”

这是李禛第二次在她嘴里听到“我们”这个词。她不由得挑起眉毛:“你们?孙曼英也是你们的人?”

她联想到当时和孙曼英交易情况。孙曼英那边,有人能够屏蔽监视器。再联系到乐灵洲能叫得出她在研究所时的代号,答案就呼之欲出了。

这也很好地解释了,为什么乐灵洲在第一次见面,就准确地认出了李禛的身份。

“没错。”乐灵洲没有否认。

“我们。我,孙曼英,还有其他仿生人们。”乐灵洲提到这两个字,眼中露出光芒来,“把芯片给我,然后加入我们。否则的话——”

她后半句没说完,但话中的意思很明显。如果不答应,李禛就小命难保。

李禛将目光移到她身上,静静地注视着她。她脸上并未出现急切和慌张,神色如深潭水一般冷淡。她只是看着乐灵洲,似乎在仔细思考要不要接受这个邀请。

乐灵洲没有打断她的思考,也没有出言催促。她同样安静地看着她,似乎对李禛的选择很有自信。

的确,就目前的形势看来,答应才是最好的选择。

她有什么拒绝的理由呢?

李禛歪了歪头,忽地一笑。然而她的手比笑容更快地扬起,枪口对准微笑看着她的乐灵洲。

“嘭”地一声,乐灵洲应声而倒。

第37章 病毒

乐灵洲从众多身体中站起身,冷淡问道:“为什么?”

她还是想不通李禛为什么拒绝。据她所知,李禛现在夺取芯片,也不过是为了任务而已。

任务罢了。

她看着李禛,眼珠如同水波一样美丽:“你想要钱吗?只要加入我们,我们会给你更多的钱。不只是钱,你想要的应有尽有,只要——”

乐灵洲的话还没说完,就被李禛打断了。

“夫人。”李禛没有放下枪,“我想告诉你,我最讨厌别人在背后放冷枪。”

乐灵洲不可思议地笑了一下:“就因为这个?”

“就因为这个。”

她向来是个随性的人,不会和任何让她觉得不爽的人合作。

巧的是,现在乐灵洲就让她很不爽。

“你瞧。”乐灵洲的语气轻轻的又凉凉的,像是冬日飘洒而下的雪花,“你身上,仍带有‘人’的劣质特性呢。因为所谓的情绪,放弃一个绝佳的机会……”

她凉凉地笑着:“好。那我也想告诉你:我最讨厌别人叫我‘夫人’!”

话音未落,黑白两道身影又纠缠在一处!

乐灵洲心知李禛手中有武器,一旦拉开距离,她必然会射击。因此即使自知近身战不是李禛的对手,仍然选择矮身上前,一记扫腿直击李禛底盘。

李禛飞速跳开。她和乐灵洲的思路差不多,虽说她近身战占优势,但在失血过多的情况下,很难和上百个乐灵洲车轮战。

幸而乐灵洲一次只能控制一个躯壳,否则她这次可就要栽在这儿了。

李禛撤到一边,双腿分开站稳身体,扬手朝一边躺着的备用躯体射击。逐渐上手之后,她的枪法快准狠,击击命中红心,几秒的功夫,便有几具躯体被她爆了头,再难使用了。

她不可能和乐灵洲车轮战,只能尽可能削弱对方实力了。所幸这些躯壳不能动,她一打一个准。

乐灵洲很快发现了她的意图,双眉一拧,扭身朝着李禛攻去。她的身法很快,长裙划过空中,如同一朵饱满的蒲公英。

眨眼间,她便来到李禛的近前!

李禛丝毫未慌,食指连续扣动两下,又有两具躯壳的头部流出鲜血。

做完这个动作,她才一转身子,抬手挡住乐灵洲的踢腿,紧接着左手一抽,顺势抽出束在腿侧的匕首,狠狠朝着乐灵洲腿上一扎。

这一击极狠,只在瞬间,乐灵洲小腿处就血流如注。她痛呼一声,回旋身体,想借力挣脱开李禛的束缚,却不料李禛手上力道更大,眨眼间就废掉她的小腿。

腿上伤了,可要比手上伤了严重得多,会影响平衡、速度、爆发力,和手臂受伤带来的痛感也是不同的。

小腿受了伤,失去了行动能力,乐灵洲就知道她这具身躯又是废了,当即恨恨一笑,主动朝着李禛的刀锋上撞去。

李禛怎么能允许她这么快重开?!

她膝盖猛撞乐灵洲柔软腹部,将她狠狠撞开,趁着乐灵洲暂时失去行动能力,她身体飞快一闪,又是几枚子弹射出,几具躯体报废。

乐灵洲被她撞到齐雁卿尸体附近,痛苦地咳嗽几声,余光瞄到齐雁卿胸口的匕首,当即目光一闪,快速将那匕首拔下来,刀锋对准的却不是李禛的身体,而是自己的喉咙。

“噗”地一声,血花从她喉咙处漫出。在漫天枪声中,乐灵洲发出“嗬嗬”两声,身体一歪,栽倒在地板上。

李禛此时已射杀了十几具躯体。幸而这种灵武器不需要换子弹,只要灵气充足就能使用,否则她的效率必定是大大不如的。

灰白色地毯上漫出一滩滩血迹,有几滴血溅到了李禛脸上,又被她无情抹去。她的动作已然有些麻木,只知道重复着扣动扳机。

一次、一次、又是一次。子弹快速地射出,向前,然后射穿无主躯体的头颅。忽地,李禛眼前一闪,竟是一个“躯体”身体闪了一下,躲开了她的攻击。

她醒了!

乐灵洲一把扯掉脸上的面纱,丝毫不在意五官是否已经显出轮廓,便迫不及待地向侧边一闪,反手推开一个铁盒。

李禛忽地心念一动,借力一跃,便冲到她的身侧,试图阻止她的动作。

她之前翻找芯片时,只来得及开了一半左右的铁盒,再想开时齐雁卿就来了。

再之后,她无意中撞翻藏有乐灵洲“初始身体”的铁盒子,得到了红宝石下的芯片,便没有再继续翻找。

也就是说,这屋中还有一小半的铁盒仍处于关闭状态!

那铁盒盒盖看似轻巧,内部却设有特殊的凹槽。从外面开不难,但从里面开,却是难如登天。

如果让铁盒子未被唤醒的躯体一直保持在现在的状态,那么李禛所面对的敌人就立刻少了一半!

这个念头如同闪电一般划破脑海。甚至没有细想,李禛反射性地伸手抓住乐灵洲的肩膀,而后狠狠一扭!乐灵洲惨叫着倒地,而被她开启一条缝的铁盒中,另一个乐灵洲发丝微动。

也不知道乐灵洲是如何做到的。现在的她,便如同附骨之疽一般,驱之不尽。光想到这点,李禛便觉得心头微沉,挥动匕首的速度更快了些。

转瞬间,二人间的争斗已经到达了尾声。

地上横七竖八地倒满了尸体。这些尸体长着同一张面孔,穿着同样的白裙,脸上也挂着如出一辙的微笑,让人不由得心中恶寒。

这些都是李禛的“战果”。

她实力强横,兼之手上有武器,竟稳稳占据上风。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挥了多少次刀,开了多少次枪,又有多少次,从乐灵洲致命的攻击下,险而又险地脱开身。

总之,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,尸体躺了一地,几乎可以用“血流成河”来形容。一具具一模一样的尸体倒在血泊之中,金色长发和白色华裙都染上了鲜血。

周围静悄悄的,没有乐灵洲再爬起来。那专属于她的轻飘飘的声音,似乎也消失在密室中了。

这是……死干净了?

李禛没有放下戒备。她站在血泊之中,成滩的血迹映出她的面孔。鏖战半晌,她的脸不可避免地迸溅上了鲜血。

血珠顺着脸颊流下,李禛甚至分不清那是自己的血,还是对方的血。那血滑滑腻腻的,还带着陌生的温度。

她的发尾也被鲜血沾湿,打绺黏在侧脸上,有些痒痒的,不太舒服。李禛伸出袖子抹了把脸,忽地感到一阵眩晕。

该结束了,她想。

她受了伤。这伤并不十分影响行动,却让她头脑眩晕。而人如果头脑眩晕,便会作出很多不明智的决定。

左肩、右手,都变得麻木,糟糕的是,她体内的灵力也被抽干大半,只能再开几次枪。李禛沉默半晌,踩着血泊上前,小心翼翼地翻动着倒在地上的尸体。

按理来说,她现在可以走了。

毕竟她不需要杀死乐灵洲,只要拿到芯片就够了。

但李禛的直觉告诉她,一定,一定还有一个尚存生息的乐灵洲,正躲在这群尸体的中间,冷冷地注视着她。

只要她背对着她,有一丝一毫的松懈,她便会如同饿了七天的狮子一般,毫不犹豫地扑上来,将她连皮带骨,拆吞入腹。

她深吸一口气,血腥味争先恐后地灌入到鼻腔之中。李禛在仔细观察着,碰到俯身向下的,她就会踩住躯体的脊背,冷冷地补上一刀。

在这样地毯式的排查下,很快,血泊中的尸体们,就纷纷摆脱了“嫌疑”。

李禛将匕首插入最后一具尸体的胸口,微微皱起眉。是她感觉错了吗?可那股被阴冷目光注视着的感觉仍盘旋在她身上,挥之不去。

难道是某个铁盒的盖子没关严,导致有一句她并未发现的躯体被唤醒了?

眉头微拧,李禛将匕首抽出尸体的胸口,正欲去一边查看情况,忽地心头一跳,想也不想朝一侧躲去,同时最后一次扣下扳机。

只见她刚刚站立的地方,赫然多出一只利爪。乐灵洲被射中胸口,“嘭”地倒在地上。正是李禛最后用匕首试探的那具尸体!

她竟忍住了李禛的试探!

在极度疼痛,会产生一些难以控制的反应。痛呼、肌肉紧绷,身体也会下意识地抽动,可乐灵洲竟生生克制住这些反应,只为了等待一个偷袭的机会。

想到此处,李禛心中不由得多了几分忌惮。

杀死最后一个乐灵洲后,那股阴冷的被窥探感全部消失了。李禛终于稍微放松了些,将匕首依旧束在腿侧,单手持枪朝着红宝石走去。

她耽搁了这么一会,雨下得更大了。

花园中没有人,也没有之前的喧闹。隔着雨帘,李禛能遥遥望到远处商业区散发出的朦胧灯光。

那种炫彩的光,将雨都染上了迷幻的颜色。紫色的广告牌,如同穿梭于云间的闪电,一闪一闪,将整片土地照亮,让人心中烦躁不安。

狂风将豆大雨滴吹得偏移,哗啦啦地洒落在花园之中。在这等疾风骤雨的冲击下,花园中娇嫩的人造花朵被冲击得摇摇欲坠,花瓣零落一地。

显然,这些花活不成了。

李禛叹了口气,顺着雕塑跳下去,落到一方圆形水池旁。

水池映出她沾满鲜血的脸。很快,大风便将池中水吹得皱起,她的倒影瞬间如同烟雾一般消散了。

李禛蹲下身,伸手鞠了一捧水,冲干脸上和发丝上的血迹,待整备得差不多,这才站起身,迎着风和雨,朝着前方走去。

第38章 任务完成

暴雨掩盖了周围的杂音。李禛走在凋零的花丛中,忽地听到不远处传来沉重的闷哼声。

她驻足一瞬,抬脚朝着黑暗处走去。

李禛眉头一动,绕过碍事的路灯,向那一侧看去。只见秦宛正扶着周围的树,一瘸一拐地向雕像的方向走去。

她膝盖处似乎中了枪,鲜血顺着小腿流下,走起路来也踉踉跄跄。

秦宛一抬头,便见到李禛从树后走来,顿时目光一亮,正欲说话,却又忍不住吐出一口血。

半晌,她将嘴中鲜血吐出去,又迫不及待地问道:“拿到了吗?”

李禛拍了拍胸口,又皱起眉来:“你怎么受伤了?大斧呢?”

按照原计划,他们二人该负责引开追兵和接应。可是现在齐雁卿没引开,大斧还不见踪影了。

这两人虽没有李禛强,却也是一把好手,总不至于连几个保安也对付不了吧?

听到她的话,秦宛沉默了几秒,冷冷道:“死了。”

“死了?”

李禛疑惑地重复道。

秦宛和大斧两人搭档有一段时间,也配合更好,私底下也有交情,秦宛也不是那种没心没肺的人。无论如何,她都不该冷冰冰地说出“死了”这二字。

难道说……

李禛朝边上看了看。果不其然,她很快就在黑暗处发现了大斧的尸体。

下一刻,秦宛的话就印证了她的想法。她摸了摸中枪的那条腿,声音比暴雨还要凉:“他背叛了我们。”

就在不久前,齐雁卿忽然有所感应一般出了门,朝着雕像方向走去。一直盯梢的秦宛按照计划,带着大斧袭击了他,想要将他引开。

这时保安也赶上来,齐雁卿抽身欲走。秦宛心知不能让他离开,便留下大斧一人应付保安,自己则是跟着齐雁卿向前走去。

谁知没走多久,便听一声枪响,一颗子弹打入她膝盖,痛得秦宛当场一个趔趄,摔在泥水中。

动手的正是大斧。

“他是这么说的。”秦宛咬了咬牙,像是怒极了,“‘我们搭档两年了,我不想杀你。但我也不允许你妨碍我们。’”

说到此处,她又嘲讽地笑起来:“他也知道我们搭档两年了!”

秦宛走投无路才加入捕蝇草,没多久,就和同样新加入的大斧组成了一个二人小队。两人能力互补,一起就这么度过了风风雨雨。

任是秦宛想破脑袋,也想不明白,性格憨厚沉默的搭档为什么会突然间变了个人一般。

不过不管大斧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背叛,秦宛的骄傲都不允许她龟缩苟活。

于是她拖着受伤的腿,扯住了大斧。两人扭打在一起,最后还是秦宛更胜一筹,获得了最终的胜利。

李禛和大斧不熟,更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背叛。但大斧对秦宛说的那句话,却让她想到了乐灵洲。

“‘我们’?”她轻轻咀嚼着这个字眼,“他说了‘我们’?”

秦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:“对,他说了。”

李禛走过去,伸出手臂扶住她,两人一同向外走去。

“你知道他说的‘我们’是什么吗?”

秦宛思索了一会:“可能是某个组织吧。这种地下组织可有不少。”

和李禛那个时代不同,这个时代的城市都有几方强大势力各自管理。

这些势力的前身是几千年前的几个强大宗门,灵气衰弱、进入末法时代之后,这些宗门纷纷转型,专注开发各种新式武器、药剂等。

直到几百年前,变故突生。身为当时大型势力之一的“日月明山”被灭门,凶手直到今日也是众说纷纭,没个定论。

许是这件事让各势力感到了危机,日月明山被灭门后不久,他们就召开了一次会议,最终在此次会议中宣布结成一个联盟。

这个由大大小小三十几个势力结成的联盟,名字叫做“天门台”。

天门台联盟的五大支柱宗门中,就有管理涅槃城的神衍神天一个。

在天门台联盟成立后,各城市中的法规被统一,秩序稳定了不少。但各城市中仍存在如“渡魂街”一般的混乱之地,这些地方向来都是不法分子的摇篮、地下组织的温床。

包括各大势力,也是面和心不和,借不法势力之手给对手下绊子这种事,也是屡见不鲜了。

所以让秦宛说大斧到底来自什么势力,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,只说兴许是“神衍神天的对家”吧。

李禛点点头,没有继续讨论这件事。两人都受了伤,秦宛又被搭档两年的同伴背刺,虽然还保持着清醒,但神情依旧是恹恹的,不想多说话。

两人一路沉默着向前走。在花园的某处,她们看到了一地尸体。

这些尸体都穿着保安的制服,均是被一击毙命,歪歪斜斜地躺在花丛中,脸孔被雨水、血水和泥水覆盖。

秦宛苦笑了一声:“他枪法向来很好。不过他以前,却是不喜欢杀无辜人的。”

大斧平日出任务,对上听令行事的安保人员,也只是打得失去行动能力了事。都说日久见人心,秦宛和他一起待了两年,自认为很了解大斧的本性,却没想到自己才是被刷得团团转的那个。

李禛只道:“他这样倒也方便了我们。走吧。”

担心还有人没被解决,两人没有选择走正门,只是随意找了处方便翻的墙壁。李禛肩膀受伤,身上伤痕累累,但翻墙的力气还是有的。

秦宛就惨了些,膝盖被打穿,走路都困难,更别提翻墙了。

李禛说:“我带着你过去。”

她从来不把伤痛看在眼里,也不觉得带一个人过去有多难。秦宛犹豫一秒,也知道这是最优方案,倒也不忸怩,只道:“我欠你一次。”

李禛笑了笑,没将秦宛的话放在心上。

两人翻过墙,落在宽敞的街道上。秦宛指了指右侧:“那边有人接应。”

李禛点头,两人便朝着右边奔去。

正如秦宛所说,那边的确有人接应。飞车上的是一个沉默寡言的男人,他坐在后座,看见李禛二人的身影,便招了招手,示意她们过去。

李禛询问地看向秦宛,秦宛谨慎要求对方核对信息。核对成功后,二人才松了口气,坐上来接应的车。

“曾经有敌方伪装成来接应的人,杀害了刚完成任务的成员,夺取了任务物品。”坐上车后,秦宛便给李禛解释道,“自那之后,我们便格外注意核对身份。”

李禛看了眼前座那个男人,确认对方没有任何异样,这才收回目光,接话道:“的确应该谨慎些。”

说罢,侧过头看着窗外七彩的灵轨,不再说话了。而秦宛也没了说话的力气,索性闭上眼,听着窗外呼啸而过的风声,只觉得身体变得无比沉重。

雨滴被风吹拂,在车窗上拉出一条长长的线,窗外的彩灯透过雨水,也变得清晰又模糊。

自动雨刷被触发,窗户很快焕然一新,而今日在白牡丹区发生的一切,就随着雨丝一般,迅速地被抹去了。

捕蝇草的招牌还是老样子,三个字的灯光从来都不在一个频率上,看起来老旧又搞笑。

即使已经到了后半夜,酒吧中仍然亮着昏暗的灯光,透过透明的玻璃,可以隐约看到坐在其中的模糊人影。

飞车降落在捕蝇草的门口。李禛下了车,将捕蝇草的耳坠戴在耳上,推开了酒吧的门。

铃铛被带动,清脆声音细碎地响起。众人朝着门口望去,见到是她,纷纷睁大了双眼,像是见到了死人复活一般惊讶。

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,李禛迈入房中,在人群中寻了个空座位坐下,又冲着他们扬了扬手:“怎么,不欢迎?”

她的声音打破了寂静。众人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,最后目光都落在李禛身上。

“不是吧?”有人怪叫一声,“你活着回来了?!”

李禛挑起眉:“什么叫‘我活着回来了’?”

“哇!你居然不知道!”

“明姐可真不地道啊,你没告诉她?”

“啧,小姑娘,你可被坑了。”

“嘻嘻,告诉你吧,明姐那老女人,给你派了个A级任务呢。”

明姐拎起一瓶酒放在李禛面前,笑吟吟道:“喏,这可是我店里最贵的酒,和他们喝的那些廉价货可不一样。请你喝。”

李禛没接酒,只掀开眼皮看着她:“A级是什么意思?”

明姐还没开口,边上就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,迫不及待地接话道:“A级任务,就是一般成员能接触到的最高等的任务!咱们这屋里这么多人,做过A级任务的不超过十个呢。”

说着,他伸出十个手指头,却突然被同伴拍了下脑袋。他疑惑地看向同伴,便见同伴对他不住使眼色。再瞧明姐,面色已经黑如锅底。

他顿时讪讪地闭上嘴。

明姐耸耸肩:“就如他所说。第二等级的任务。至于第一等级的S级任务嘛,连我也没做过几次。”

又有人插嘴道:“但她只是个新人而已。”

“对,新人。”明姐晃了晃手中酒瓶,“不是每个新人都能喝上这么贵的酒,也不是每个新人都值得一个A级的考核任务。当然,更不是每个新人都能在A级任务中全须全尾地回来。”

她瞥向李禛的肩膀,耸动鼻子:“你受伤了?”

李禛道:“轻伤。”

的确是轻伤。

在人均假胳膊假腿的时代,肩膀中了一枪,还真不是什么大事。和她比起来,倒是秦宛伤得重些,需要进一步的治疗。

“看来这次任务确实有些出乎意料?”明姐勾了勾嘴角,“上来吧,我帮你包扎一下。”

第39章 袭击

李禛体内还残留着一枚子弹,这枚子弹不停折磨着她,也是导致李禛失血过多的元凶。

明姐只拿了简单的工具,三下五除二将子弹搞出来:“好了。”

“这么快?”

明姐微笑:“别看我现在这么落魄,以前也医术高超,风光一时呢。”

李禛瞧她一眼,慢条斯理地把衣服穿好:“你现在也称不上落魄吧?”

干这行的风险大,但一向都是暴利。明姐这破酒吧开了十来年了,估计没少挣钱。

“还不是我以前太风光了。”明姐伸了个懒腰,“好了,交任务吧。可别告诉我你没拿到芯片。”

从进门开始,明姐就没有问过她任务完成的状况,反而是以默认任务完成的口吻和她说话,好似早预料到了结果似的。

李禛道:“如果我说没拿到呢?”

明姐站起身,走到梳妆台前,随手拿起刚刚那瓶昂贵的酒:“如果你没拿到的话……那这酒我只能自己喝了。”

见她毫不上当,李禛摇摇头,两根手指伸进衣兜里,夹出一个小小的防水袋来。

为了防止暴雨将芯片浸湿,李禛解决乐灵洲后,特地将芯片保护了起来。现在它静静地躺在防水袋中,没沾上一滴水。

“你要的芯片。”李禛将东西抛给明姐,“我不知道是不是你要的那块。反正我也只见过这一块。”

明姐随手将芯片揣进口袋里:“收到。过程怎样?还顺利吗?”

因为秦宛腿部受伤严重,先去了捕蝇草私下开的诊所,所以明姐只逮着她一个人问。

听她问,李禛便将任务中发生的事和明姐叙述了一遍,包括不知道有没有彻底死透的乐灵洲和莫名背叛的大斧。

“乐灵洲。”明姐摩挲了一下手臂,“她的确很有名。算一算,她年纪应该和我差不多。”

“哦?”

“准确来说,她风光的时候,我也很风光。”明姐笑了笑,“当时我以为她失去灵根后一蹶不振了。你知道吧,虽然仿生人也能够使用灵脑和大部分科技产品,但也有很多重要产品是拒绝弃灵者接入使用的。”

她又拿起那瓶酒,垂眸盯着瓶中晃悠的酒水,一边慢慢道:“对她这种天才来说,这一部分的‘拒绝’,说是天大的麻烦也不为过。不过,她比我想象得还要狠心,居然为了一个只是可能的构想,放弃了自然的身体……”

明姐的声音越来越小,最后几乎成了细如蚊呐般的喃喃自语。

半晌,她才像是猛地回过神一样:“好了,不说这些。你完成了一个A级任务,等确认芯片内容无误后,报酬会打到你的账户之中。另外,你通过了A级评级,现在已经是A级成员了。”

为了防止底层成员误接高级任务,捕蝇草有一套完备的级别划分体系。

除了第一次由组织人派发的分级任务以外,每位成员只能接取低于或等于自己等级的任务。想要升级,需要通过严苛的考核。

而像是明姐这样的分部组织者,几乎都是“S”级成员。

“第一次就做A级任务。”李禛看向她,“你这么信任我?”

明姐神秘地对她眨眨眼:“若非如此,我也不会向你抛出橄榄枝。”

没等李禛说话,她紧接着便打开灵脑。

“现在我通过灵脑,将捕蝇草的论坛发给你。”明姐简单操作了一下,“你通过了身份认证,可以在论坛上自由接取任务并组队,也可以在上面买卖物资。除特殊情况,之后的任务我不再直接发布。”

李禛点点头:“我知道了。”

对她这种不会上网的老年人来说,有个地方熟悉一下也不错。

“还有其他事吗?”

“没了。”

李禛将外套的拉链拉到最上方:“那我走了。”

“你现在住在什么地方?渡魂街?”

李禛摆了摆手:“无可奉告。”

明姐轻轻笑了两声:“是我多嘴了。酒你记得带上——卖了能值不少钱呢。”

李禛反手握住酒瓶,将酒瓶夹在身侧,在一众人艳羡的目光中走出酒吧。这次,谁也没有质疑她。

实力就是最好的通行证。她这个籍籍无名的新人,在首战告捷后,终于得到了众人的正视。

李禛打开灵脑,打了个出租。这也是她来到这个时代后学会的。不过可能是她经验不足、手段生疏,过了半天,才成功打到出租。

出租司机将车降落在她面前,有些畏惧地看了她一眼:“渡魂街?”

“对,渡魂街。”

司机乖乖住嘴了。

渡魂街是什么地方,涅槃城的人没有不清楚的。那地方又远又偏,不法分子还多,凡是有选择的司机,大部分不会接。

但他急需用钱,所以咬了咬牙,还是冒险接了这单。

在这个自动驾驶的时代,驾驶的人力成本低了很多,却也导致他能赚到的钱少了许多——渡魂街那么远的地方,能挣到一大笔钱。

看到客人是个面相并不凶恶的女子,他也微微松了口气。

不过很快,他就又提心吊胆起来。因为他看到了李禛腰间的枪。

李禛却不知道司机的内心活动如此精彩。当然就算知道,她也不会过多注意路人的想法。

她靠在车椅上,慢慢回想着这几日发生的事,心中思绪混乱如麻。

首先,便是那块芯片中的内容。

她没有打开芯片查看,但从乐灵洲的话以及齐雁卿书房中的那些纸质资料中,她已经大概推断出了芯片的内容。

想到此处,李禛冷笑一声。

几千年了,这些人还是狗改不了吃屎,永远都在危险的边缘游走。

看来他们还是没吃够教训。

不过嘛,也幸好他们没吃够教训。否则,她可未必能钻了空子,在千年后的今天复生。

之后,便是关于乐灵洲和大斧二人的事。

据李禛初步推测,他们两人应当是来自于同一组织。至于是哪个组织嘛……

李禛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血色圆环来。

这是日环食的标志。

当日乐灵洲央求她带她出去,就是为了去日环食。在日环食的礼堂之中,她和灵司初亏交换了一本书。

原本李禛以为,只是乐灵洲失去灵根后,找了个精神寄托,现在看来,这个名为日环食的救济组织,有着不小的嫌疑。

思忖良久,李禛打开灵脑,在上面搜索“日环食”三个字。一个个信息框飞快从她眼前掠过,灵脑给她脸上打下幽蓝色的光。

日环食的负面新闻不多,网上多是一些冥想教程和活动信息。李禛一目十行地将这些信息划过去,忽地动作一顿。

[左偏食大灵司冥想三分钟教程]

[用心沟通,换取灵魂的宁静!日环食冥想活动]

[惊!日环食高层,居然做了那样的事……]

沉默几秒,李禛飞速点开最下方的那条消息。

[今日,我们采访到日环食高层左偏食灵司,他的一天从冥想开始……十分钟冥想后……]

居然是标题党。标题写得劲爆,内容却是毫无意义的废话。

李禛气了个半死,狠狠点了叉,正欲继续查找信息,忽觉一阵颠簸,飞车像是受到了干扰,□□右斜起来。

她猛地抬头,朝着窗外望去,这才发现前面的车也都有些失控,甚至有几辆车撞在一起,外面满是尖叫声。

“怎么了?”

坐在前面的司机也是满头大汗:“前面,前面轨道好像出问题了。”

他害怕得要死。不仅是怕前面轨道上的问题,更怕李禛一个不爽,开枪崩了他。

为了提高自己的利用价值,他战战兢兢道:“自动驾驶不太行了,我、我切换手动模式。”

幸而李禛的脾气比他想象的要好。她只是皱起眉,朝着远处远望。

灵轨很长,像是彩带,又像是起伏的山峦,朝着远方无尽蔓延。李镇乘坐的车很快穿行到两个高楼之间,灵轨便如同一条灵活的小溪,穿过大山之间。

忽地,不远处的灵轨上,传来一朵巨大的火光!而后,便是轰隆一声,如霹雳似的巨响。

那火光离李禛乘坐的车不太远,爆炸发生的又如此猝不及防。前方不少车辆被爆炸波及,有几辆在爆炸中心的车甚至被热浪卷起,朝着后方的车流中扑过来。

又有几辆车被砸中,车道上一片尖叫和怒骂声。坐在李禛前排的司机也惊出了一身冷汗——但凡他车速再快点,被炸飞的就是他了。

他虚虚拍了拍胸口,又通过后视镜偷偷瞄了眼李禛。见她只是皱眉,倒没有杀人的意思,又是松了口气。

爆炸之后,周围乱成一团。这里虽不算城市中心,但平日也安全得很,甚少出现这等事件。周围的人都慌了神,有胆子大的开了车门,大声问道:“这是怎么了?”

“爆炸了?!”

“恐/怖袭击?”

“等会不会还要出事吧?!”

爆炸浓烟逐渐散去,眼前狼狈景象映入李禛眼帘。

只见那条彩带似的灵轨中间被炸毁了一小块,几辆车被冲击到,残破的车被炸得变形,歪歪扭扭地躺在一边。里面的人应该已经死了。

众人纷纷倒吸一口凉气,陷入了良久的沉默之中。有些人沉默地坐回车中,有人掏出灵脑开始拍照,现场一片混乱。

幸而不久后,负责道路情况的官方人员就到达了现场,一边清理铁轨,一边指挥车辆绕路前行。

车辆缓缓开动,绕过事故现场。李禛翻着灵脑,果然没过多久,上面就出现了这次事故的帖子。

[刚刚商业街靠近贫民区那边爆炸了!]

[啊?]

[最近爆炸案件很频繁啊!]

底下讨论主题都差不多,都是一些无用信息,以及一些没证据的推测。

正巧飞车开到了目的地,司机停到渡魂街的边缘。李禛付了车钱,便合上灵脑,下了车。

第40章 西街

街道上布满了水坑。霓虹灯光映照在水坑之中,给单调的马路添上了几分色彩。

渡魂街两侧的店铺中传来嘈杂的声音,店铺下悬挂的彩灯装饰孜孜不倦地闪着光芒。

街道尽头有家酒吧。酒吧的招牌刺眼,里面暧昧绚丽的灯光不停地闪烁。路过酒吧时,能瞥到舞池中肆意跃动的身影。

即使现在已过午夜,但这里的灯光和音乐依旧不停歇,一直随风传到很远很远。

李禛穿过散布着迷幻灯光的街道,霓虹灯透过透明伞布,被拦截成一个个模糊的亮点。

她单手插兜,一边思考着刚刚发生的事,一边向前走去。

这些地方对她没有什么太大的吸引力。

李禛兜里还揣着一瓶酒,就是明姐给她的那一瓶。滑溜溜的酒瓶摸上去冰冰凉凉,又带着雨天的潮意。

她摩挲着瓶颈处的花纹,视线一转,忽然注意到酒吧边的小巷中,正躲藏着一个人。

他有一头褪了色的红毛,穿着带着奇怪铁钉和破洞装饰的牛仔裤,正探头探脑地看着酒吧的门口。

是曾给她带路的年轻人。她一直不知道他的名字,只以“红毛”称之。之前红毛找她套近乎请她吃饭,但李禛当时着急做捕蝇草的任务,没来得及听他想要做什么。

他在这里干什么?

李禛走在街道的另一侧,红毛没有注意到他。

他现在正处于极度紧张之中,瘦弱的身躯几乎绷成一条直线,任由衣物被雨水沾湿,一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酒吧的门口,似乎是在等什么人。

李禛思考几秒,转了转雨伞的弯把,没有着急上前,反而撤身走到酒吧斜对面的店中。

开在这里的是家饮品店。店主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。她面容苍老、身形佝偻,身上穿着鲜亮的衣服,只有一双眼睛比年轻人还明亮。

见李禛过来,老太太只“哦”了两声,问道:“你要买什么啊?”

李禛并不是来喝饮料的,只随手点了点某种饮品,便不再说话,抿着唇看向玻璃外。

在她这个位置,正好能监视到酒吧门口和小巷中红毛的动向。

饮料很快便好了。老太太将饮料递到她的桌上。这是一种绿色的饮品,被装在磨砂透明的一次性杯子里。

李禛尝试着喝了一口,过于甜的糖精味道顿时糊满整个口腔。

她皱了皱眉,将饮料放到一边,扭头问老太太道:“那家店是谁开的?”

老太太道:“1000块。只收现金。”

李禛沉默了一下,才理解她的意思——想要情报,得付钱。

她捏了捏杯子:“赊账。”她兜里仅有的现金,都用来买饮料了。

“小本经营,概不赊账。”

李禛撇了撇嘴,将饮料往桌子上一放,正欲离开,却听老太太忽然开口:“看在我今天心情好的份儿上,仅此一次,下不为例。”

李禛刚抬起的屁股又坐回去了:“所以酒吧是谁开的?”

老太太摇头:“你是新来的吧?在这里待得久的人都知道,那家店是邱老狗开的。”

“邱老狗?”她似乎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名字。

“他在西街很有名的嘛。”老太太毫不在意地回道,“前几天刚开枪弄死了东街开酒吧的梁光头,现在他这就是这条街唯一的酒吧了。生意好得不得了呢。”

这老太太看起来慈眉善目,但年纪这么大,还能在渡魂街有自己的生意,可见也不是一般人。

她说起梁光头之死,也是轻描淡写,语气中甚至带上了几分调侃。

李禛目光重新挪向酒吧。这家酒吧比起捕蝇草的驻扎地,要华丽许多。酒吧的招牌可以看得出来是新换的,玻璃也擦得明净。

“没人盯上他吗?”

“盯上他?”老太太冷笑一声,“谁敢盯上他?他背后的人,可是西街的无冕之王。”

说罢,她低下头,用一块脏兮兮的抹布,擦拭着柜台,又道:“不自量力找他麻烦的,都死了。”

果然如此。

在这小小的渡魂街中,也有着明确的势力划分。不出意料的话,西街和东街,就是泾渭分明的两方势力了。

李禛捏起吸管,搅了搅这杯难喝的绿色液体,余光仍是透过玻璃窗,打量着邱老狗的酒吧。

老太太也不管她,将柜台擦完,又坐到一侧的空椅子上,随手拿起一团毛线,开始织毛衣。

或许是因为年纪大了,她织毛衣的动作很慢,每一针都要思索很久。

不大的饮品店内陷入沉默,只能听到毛衣针碰撞的响声,以及吸管搅动冰块的细碎响声。

冰块渐渐化了。绿色的饮品被稀释了些,变成了一种浅绿色。李禛忽地站起身。

对面的酒吧中,走出了几个人。为首的,是一个看着才十五六岁的男子,他身形瘦弱,装模作样地拎着一个银色的便携保险箱。

他身后跟着三个人。其中两人一男一女,穿着便于行动的衣服,气质凶悍,应当是保镖一类的角色。

还有一位是个驼背的瘦小男人,他点头哈腰,脸上满是谄媚:“罗少爷,我……”

走在最前方那位大少爷倨傲地扬起头:“邱老狗,你的话,我会认真考虑,然后和老爸说的!”

和李禛一起坐在店中的老太太嘲讽道:“那是西街实际统治者罗一的独子罗牧。他很宠这个儿子,把他当眼珠子似的疼着。”

说到这里,她停顿了一下,自言自语道:“不对。应该说爱他更甚爱眼珠子。毕竟眼珠子可以换,儿子只有一个。只是他这儿子,除了比他老子更混更爱吹牛外,别无是处了。”

李禛一手撑在桌上,并没有出去掺和的意思。她只是静静看着罗牧一行人走出酒吧,然后看着藏在巷中的红毛身体不自然地颤抖起来。

他的目标,正是罗牧。或者说,是罗牧手中的那个保险箱。

红毛的视线死死锁定在保险箱上。而罗牧身后的两个保镖似乎有所察觉,其中那个女人低喝一声:“什么人?!”说着,便要挡在罗牧面前。

男保镖没有说话,一双眼扫视着四周,显然已经提起了戒备。红毛缩在暗巷中,大气也不敢出。

两位保镖感知敏锐,但罗牧对危险的敏锐度几乎就是负数。

见两保镖如此小题大做,他脸上有些挂不住,冷哼了一声,一边推开二人继续向前走,一边训斥道:

“你们不要这么草木皆兵好吧?这条渡魂街谁不知道我的身份?就算是东街那个胖娘们,也不敢在我爸的地盘上——”

话音未落,只见一个身影“噌”地从灯光找不到的犄角处蹿出来,如同一道红蓝色的闪电,眨眼间就冲到了四人的面前!

正是红毛!他等待多时,此时伺机而动,一双机械腿跑得飞快。

两个保镖被罗牧训斥,一时间分了神,竟没注意到红毛动向。只片刻疏忽,红毛如风暴般来到罗牧身前,双手狠狠一扯!

罗牧手上的铁制保险箱立即脱手,落到了红毛手中。红毛也不留恋,一个翻滚蹿入不远处的“蚯蚓洞”小巷中,失去了踪影。

这一切发生得极快。从红毛出现到他离开,也不过花了几秒时间。即使两个保镖在红毛夺到箱子的第一时间便举枪射击,也没能成功留住他。

夜雨茫茫,众人面面相觑。半晌,罗牧忽然对着两个保镖大声叫骂道:“看什么看?还不去追!我老爸养你们有什么用?!”

女保镖犹豫道:“少爷,我们的任务是保护你,我们走了……”

哪想罗牧听到她的话,觉得她是在瞧不起自己,更是怒火中烧:“你什么意思?!你觉得我老爸不行吗?有人敢在他的地盘杀他宝贝儿子?滚!滚!”

两个保镖哪敢说不行,只能一同追入蚯蚓洞。这位罗牧少爷身后,便只有一个邱老狗陪同了。

两人在原地站了一会,邱老狗对他说了些什么,罗牧又再次回到酒吧之中。

转眼间,路上再次空无一人,只剩小雨淅淅沥沥地下着,染湿黑暗的街道。

李禛推开店门,那雨顿时被风裹挟着,涌入温暖而干燥的小店中。

老太太持着毛衣针的手顿了顿,忽然道:“你去蚯蚓洞?”

李禛弯腰捡起倒在地上的伞,闻言点了点头。

老太太将手中毛衣针重重拍到桌上:“新来的,我劝你不要掺和到这件事里。”

“哦?”

老太太站起身:“你猜我如今多少岁?”

李禛看了她一眼。

老实说,老太太长得并不年轻。她很瘦小,松松垮垮的皮肤耷拉着,脸上长了些老人斑,手也像年久失修的机器一样颤抖着。

如果忽略那双过于亮的眼睛,她和七八十岁的老人没什么区别。

未等她回答,老太太便冷笑一声:“九年前,我无意中得罪了罗一,被注射了能使人衰老的针剂。今年我二十三岁,却像是老人一样苟延残喘……”

说罢,她撸起袖子,给李禛看自己手臂上的针孔。时隔九年,这针孔仍留在她的皮肤上,形成一个紫色的血点。

紫色针孔周围的皮肤如同枯树皮一样皱起,看上去分外可怖。

她接着道:“你不知道他有多少折磨人的手段,他的狠心也超乎你想象,若没有变成我的心理准备,你就不要参与此事了。”

“老太太”这番话倒也是真心实意。无论如何,李禛都谢过她的好意了。

她对着这个可怜的女人点了点头,什么也没说,只是撑开透明伞,隔绝开绵绵雨丝。

雨伞如蘑菇一样冲入夜色之中,细雨轻轻扑到李禛的脸上。她转动雨伞,思索几息,微微笑了笑,仍旧朝着昏暗无人的蚯蚓洞走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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